祥雲之上,陶潛並未立刻踏足魔都。
而是頗為無奈的,抬手喚來一面靈鏡。
先瞧了瞧自己佛陀般的耳朵,再張嘴照了照那一口較整齊、極特殊的齙牙。
原本陶潛便不已容貌見長,原身只可說是清秀,難稱英俊。
只是隨著修煉漸深,又不斷得先天道種、無漏身、仙靈氣等等,身上的氣度風儀都遠非凡俗人族可比。
若陶潛不加遮掩,直接現身於魔都鬧市街,哪怕眾人都不知曉靈寶宗為何物,也必定可憑藉本能知曉這不是凡人,必是有道真修,神仙中人一類。
可如今,倒是省了他動用神通掩飾的功夫。
因這兩種「異狀」,在讓他顯得怪異滑稽的同時,也莫名將他身上那非凡氣度削了大半。
如今的陶潛,看起來就像是個古怪一點的凡俗人族青年。
「煉第三法會有這般異狀,此事師尊不可能不知曉。」
「故意憋著壞不說,此時不會是在用回仙鏡偷窺弟子出糗模樣吧?」
陶潛故意開口,話是反問句。
但語氣,卻是篤定的。
也不管是不是真說中了便宜師尊,總之是默默在心底又記了他一筆。
「適才這妙法自動運轉,又催我身軀生了兩種異狀。」
「加之之前便宜師尊的演算提醒,也便是說,我踏足魔都後,既有一樁機緣,也有一樁麻煩災劫,甚至二者大概率是混在一起的。」
「福禍相依,倒也尋常。」
這念頭落定,陶潛沒再耽擱。
揮手驅散鏡光,隨後正式看向面前這聲名巨大,同時氣機也極端複雜的魔都。
許久前三仙寶接引他回宗,途徑此地瞧見的諸多古怪、稀罕的景致仍在腦海,可清晰回憶出來。
那時的魔都,氣息已足夠駁雜。
但與這一刻相比,卻仍舊是小巫見大巫。
陶潛雖不精通「望氣術」,但他那異樣魂靈,對於氣機無比敏銳。
是以此時他瞧過去後,立刻便是面色一滯,生出很是不妙的感覺來。
只見得前方宛若是打翻了十萬染料缸般,諸多色彩濃郁混雜,層層疊疊,時散時聚,有屬於人族的,亦有非人族的,有仙,有魔,有妖,有佛……氣機糾纏,強弱不明,但危機感卻是實打實的。
陶潛看過一眼,心底便有了模糊判斷:
「這地界內,能傷我的不少,能殺我的也有。」
「果然便宜師尊說得對,如今的凡俗世界可是比山門內要危險太多了。」
「我如今可與洞玄境修士一戰,在這魔都,卻生出了警兆。」
「一是劫數,二亦是代表著此地的兇險。」
下意識的想法讓陶潛心頭一凜,隨後看向正用目光研究他耳垂的三個小的。
「如此看來,這妙法削我氣度,催生異狀,倒也算是替我遮掩了。」
「不過你們三個,也需變化一二。」
聽得陶潛這話,小小歲、廉精兒、山九竟都開始賣弄起來。
前二者是自忖學了功法,而山九則是寶貝太多。
只是很快的,陶潛瞧得三個變化,不由以手扶額。
小小歲歡脫一叫,就地一滾,隨著孢子霞光噴涌,一個懷抱壽桃,扎著個沖天辮,兩頰塗滿腮紅的大胖孩子鑽了出來。
廉精兒身上則響起咔噠咔噠機械音,隨後一陣金鐵交鳴,他竟是變成一尊手捧燭台,並貼心點燃的青銅樹人。
山九則更是離譜,他不知從何處取了一張薄紗,往自己身上一蓋,諸多寶光寶氣神奇隱匿,看似效果拔群。
只是如此一來,直接讓他本相氣機泄了出來,就見得綠光洶湧,生機勃勃,又很是刺目。
陶潛遭他綠光一照,不由心慌面黑。
看著邀功的三個,陶潛默默運轉元神,在自己被塞滿的腦海深處,那浩瀚大冊中梭巡起來。
不多時,他便在地煞篇尋到一門合用的神通法門。
此法名為「靈寶指化訣」,一指點去,可使萬物生變。
不止是可點石成金,亦可讓人改頭換面。
若煉到深處,還可使人明心見性,開悟神靈。
如當年陶潛曾一時興起,指點過一頭喚作「焦耳」的異類妖族。
彼時他若是會這術法,一指點上去,雖不能讓焦耳修為暴漲,但讓其獲得人形卻稀鬆平常。
挖出這法決,陶潛依仗著自己非凡天賦,外加靈寶還仙術的霸道。
現學現賣!
接連三指點出,分別落在那大胖孩子、青銅樹人、以及綠韭菜身上。
……
魔都,城隍廟。
極繁華的大街之上,打東邊來了四個進城長見識的土包子。
由一個耳垂過大過長的古怪青年領著,兩個或嚴肅或憨厚的半大小子,以及一個極是可愛的稚童。
四人毫無阻礙融入擁擠人群,無人覺得奇怪,這年頭常有鄉下來的青壯年進城討生活。
那大耳垂,外加齙牙的古怪青年自是他陶大真人,剛剛才下了祥雲,嗅得眼前這澎湃的凡俗煙火氣,尚有些不太習慣。
不過他畢竟曾有過前世,瞧著周遭的凡人,聽著吆喝,看著兩側售賣油條、粢飯、大餅、豆腐腦的攤子,捏糖人的老頭兒……。
只看幾眼,陶潛便覺身上本就不多的「仙氣」正在飛快隱匿,直至旁人再也感知不出。
這初見初聽只將陶潛拉回凡人,隨後他近距離去瞧那些霓虹燈牌,西洋工藝的黃銅路燈,那高聳的吊鐘。
那些鑲金燙銀的廣告牌,以及上面一位位美艷大美人,又看著那一棟棟名為魔都皇家銀行、百獸飯店、極樂大舞台、大光明電影院……。
片刻後,陶潛再感覺不到任何不適應。
他的氣息氣機,完全融入這地界,甚至是這世道。
不過這倒是仍改變不了他土包子的事實,他領著小小歲、廉精兒、山九,循著度劫妙法的指引,往一處區域而去。
途中,陶潛所見所聞,讓他只覺大開眼界。
這處城隍廟區域,除卻諸多平民外,還有著來自各地的賣藝之人,其中不乏從西洋來的。
十幾個金髮碧眼的夷人,占了好大一片角落,正演著兩種把戲。
一種喚作「魂魄之語」,先使用照相機給路人照相,眨眼照片洗出來,置入精美相框後,相片上的人竟開始張口說話。
雖展示一圈後,那相片又沉默了去,但這景象對於平民而言已足夠驚人。
人群立刻譁然,或是驚嘆或是恐懼的議論爆發出來。
「妖術,這是勾魂妖術。」
「西洋夷人慣就會這些奇技淫巧,不堪入目。」
「莫要上前嘗試,遭這詭物勾魂,回去必要大病一場。」
「哼,也就是癩狗子窮瘋了,竟給這些夷人當托兒。」
雖然多數人都畏懼不敢,但不少新潮兒,卻是紛紛上前。
縱是沒這好把戲也值,權當是用幾枚銀元換回來一張精美相片。
相比這種,另一種名為「神奇秘藥」的半推銷把戲則極受歡迎。
這群夷人所謂的藥,卻不是丹丸藥散。
而是用一個個晶瑩剔透琉璃瓶盛裝的,五顏六色的神奇藥水。
負責推銷的還是個衣著暴露,胸懷袒露的紅髮夷人大美妞,只瞧得她巧笑嫣然,用極為純正的魔都方言介紹著手中藥水。
言稱自己乃是西洋幻夢秘藥學派的唯一傳人,她手中秘藥有諸多效用,起死回生、斷肢重長、驅除病痛等等,皆不在話下。
為證效用,同樣也安排了不少病人。
雖說依舊免不了托兒的嫌疑,但這光明正大,眼見為實,那驚人效用還是引發了許多人嘗試。
並且,也都起效了。
一時間,各種喜極而泣的聲音又響起:
「我,我的腿,好了。」
「我的眼睛,又能看見了,神藥,這是神藥啊。」
「我又能舉起來了,舉起來了,嗚嗚嗚……」
許是瞧不得西洋夷人大出風頭,很快這處對面區域,伴隨著一陣吆喝,卻是來了七八個明顯是左道修士模樣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也開始演練起了神奇的法術。
有的是讓動物口吐人言,有的是召喚天女,有的則是弄些所謂通天繩、神仙索的把戲。
一時間,倒是旗鼓相當,僵持了起來。
陶潛瞧得片刻熱鬧,法眼一開,自然是立刻洞悉雙方底細。
「的確都非凡俗,兩邊都擁有一些異力,算是長生天朝本土以及西洋來的底層旁門左道。」
「其中一些人的手段,類似於當初在尋仙縣見過的阮肚兒、鄭大標等人。」
「不同在於,阮肚兒等人為非作歹,任由獸性替人性,食人之事都做了不少。」
「而這些人拿來在這魔都地界討生活,卻要好上太多。」
念頭閃過後,陶潛領著三個土包子繼續前行。
再多走過幾條大街後,陶潛漸漸察覺出魔都境內許多不對勁的地方,以及瀰漫在這座城市上空的躁動氣機。
修士數量出乎意料的多!
而且,仍在大量增加,道佛魔旁門等等不同路徑的修士,好似正在從四面八方趕來這裡。
一開始陶潛所見,還大多是引氣、鍊氣境的底層修士。
可漸漸的,他開始窺見些大修士的身影。
甚至,陶潛在途徑一處名為將軍城寨的平民聚集區時,發覺內里竟藏著大大小小上百位修士。
從氣機判斷,個個都是旁門左道,甚至乾脆就是邪魔妖物。
為首的是個身量魁梧,面色蒼白的中年壯漢。
其雖然遮掩了一二,但卻瞞不過陶潛法眼。
只瞧得一股惡臭冰涼粘膩的屍氣沖天而起,源頭正是那大漢。
其大白天就撐著把大黑傘,正站在那城寨頂端,向著魔都中心處眺望。
雖有些距離,但陶潛如今修為神通都非比尋常,眼力也是毒辣之極。
「一頭殭屍得道,修得應是太陰三屍經,已至洞玄境修為。」
看穿那屍修些許底細時,陶潛也生出好奇。
魔都境內,似有大事要發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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