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朱高熾等人聽完朱棣的安排,前者開口說道:
「父皇,您是天子,當坐鎮中樞。」
「鄭和回來這事兒,還是由兒臣代替父皇前去迎接吧!」
在過去的十幾年,朱高熾幾乎很少有機會離京。
反而是自己的皇帝老爹,動不動就出去一趟,或者去草原打個仗。
至於朝政,則甩手丟給了自己。
到底誰才是皇帝啊?
誰家的皇帝能這麼自由?
聽到朱高熾的話,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好小子楊軒偷偷豎起了大拇指。
而朱棣也是愣了一下,隨即叉著腰走到朱高熾面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你這就安排起朕來了?」朱棣開口,聽不出喜怒。
但在場眾人,除卻楊軒外,都嚇得跪在了地上。
「父皇,您誤會兒臣了。」朱高熾開口解釋:「此去路途遙遠,舟車勞頓,兒臣不忍心父皇受累。」
「況且,國事繁重,也離不開父皇啊!」
「放屁,幾百里的路,能有多遠,而且朕此去走的是水路,又能有多累?」
「你看看自己身上的肉,這身體,怕是還沒有朕的好。」
朱棣沒買兒子的賬,說出的話,也是滿滿的嫌棄。
朱高熾聽得很委屈,他也不想長這麼多的肉啊,可是他能有什麼辦法啊!
再說了,他身體不好,這能怪得了他嘛?
一天天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不行啊!
他雖然只是太子,但手中的權力,可比歷朝歷代的太子還要大。
人事任命權,還有財政大權,兵權也有一部分。
朝中很多官員都是出自東宮門下,或由朱高熾提拔起來的。
這權力,比起懿文太子朱標來,也要大上不少。
朱棣每次離京,都是他在監國。
而且絕大部分事情,他都能夠做主。
這樣大的權力,誰家的太子能不羨慕呢?
別看小老二跳來跳去,完全不把自己大哥放在眼中,
可一旦動起手來,朱高熾完全能把自己的弟弟玩成智障。
這還是不用楊軒幫忙的結果。
看到朱高熾臉上的委屈,朱棣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朕離京後,你來監國,大權在握。」
「東宮的屬官,你也可以隨意提拔。」
「這難道不好嗎?」
「父皇,兒臣在您眼裡,就是那種結黨營私之人嗎?」
「兒臣提拔官員,乃是為國選才,從無私心。」
「若父皇還不信兒臣,那就請父皇廢了兒臣的太子之位吧!」
言罷,朱高熾重重叩首。
他就是想離京去迎接一下鄭和,順便散散心,休息一下,這有什麼錯?
父皇怎麼能這麼誤解自己?
他心裡很生氣,也很委屈。
朱棣似是沒有想到兒子會說出請廢太子的話,一時之間也是愣住了。
同樣,楊士奇、夏元吉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幕。
紛紛低首伏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同時心裡也在想著,接下來要怎麼幫太子解圍,畢竟哥仨當中,太子最有仁君之風範。
而就在這裡,楊軒的聲音卻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太子,儲君乃是國本,豈可輕言廢立。」
「如此言語,還請太子以後不要再說。」
楊軒沉聲道,語氣嚴肅,帶著些許教育的口吻。
「師叔,我知錯了。」朱高熾連忙道,他剛剛實在是有些生氣,那些話說完後,他就後悔了。
「陛下!」楊軒又轉身看向朱棣,躬身行了一個禮。
「太子十幾年來,兢兢業業,一心為國,從未出過差錯。」
「他身體不好,那也是累的。」
「作為兒子,太子至善至孝,堪稱天下之典範。」
「而陛下作為一個父親,您竟然對自己的兒子都不信任。」
「這太傷人心了。」
「傳出去,也會讓人覺得陛下和太子,父子不和。」
「輕則,引起流言蜚語。」
「重則,朝野動盪,國將不國。」
「還請陛下自省!」
楊軒這話,基本上沒給朱棣留什麼臉面。
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是人了。
你們父子之間有什麼問題,私下裡兩個人說不行嘛?
沒看到這裡還有別人嗎?
一旦出傳去,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影響可怎麼辦?
朱棣臉色漲紅,指著楊軒的手都在顫抖。
「這就是你跟朕說話的態度?」
「陛下,您錯了!」
「您不該如此猜疑太子!」
楊軒擲地有聲的回答。
「好,好,你們都是好人,就朕的惡人,行了吧?」
朱棣指著在場眾人,怒道。
「陛下,您著相了!」
「臣等先行告退,待陛下冷靜下來,再行商議。」
楊軒再次躬身。
隨後回過身扶起太子朱高熾。
「太子,我們走!」
「師叔,哎…哎…」
朱高熾被楊軒拉著,一步三回頭。
「父皇,您別生氣!」
「滾,都滾!」
楊士奇和夏原吉灰溜溜的跟在楊軒與朱高熾的身後,走出了御書房。
當離御書房有一段距離之後,楊軒忽然停下腳步,來到了楊士奇與夏原吉身邊。
「二位,剛剛在御書房中的所見所聞」
楊軒的話只說了一半,但兩人都明白楊軒的意思。
「侯爺請放心,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二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
「如此甚好。」楊軒點點頭,隨即又道:「但如果外面有任何流言蜚語流傳,我最先找的就是你們。」
二人心中叫苦,但也只能答應,並再三保證不會傳出去。
長平侯楊軒的膽子,他們今天已經見識過了。
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肯定不能得罪。
當然,他們也明白,御書房中所發生的事情,一旦傳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所以,為了朝廷的穩定,他們也不會泄露出去。
「嗯,你們忙去吧!」
得到二人的保證,楊軒也沒再難為他們。
「下官告辭!」
「殿下,臣等先行告退了。」
二人跟楊軒和朱高熾行了禮,隨即離開。
「師叔,你這」
朱高熾看著楊軒,覺得師叔剛才確實不應該威脅兩人。
對於這兩人,他都是了解的。
他們並不是那種亂嚼舌根子的人。
「以防萬一罷了!」
楊軒隨口解釋了一句。
隨後便送朱高熾回東宮。
…
而御書房中。
朱棣還在生著氣,砸了很多東西,用來發泄。
「特娘的,這廝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竟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朕難堪,過分,太過分了!」
「朕這次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朱棣一邊發泄一邊罵罵咧咧,花瓶,茶壺,茶杯等能看得見的,幾乎都被他給砸了。
發泄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
「王忠!」
「陛下!」
「剛剛的事情,誰也不許傳出去。」
「否則,今天所有人,全部廷杖!」
他也回過神來,今天的家醜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
「是。」
王忠躬身退下,隨後便來到外面進行叮囑。
另一邊,楊軒送朱高熾回到了東宮。
「你剛才請廢太子的話,實屬不智。」
「你已經當了十多年的太子了,應該明白這些話傳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師叔,你也知道,我當了這麼多年太子,任勞任怨,沒有叫過一次苦,可父皇還是不信任我啊!」
「我的心裡委屈啊!」
朱高熾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是一個好太子,以後也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
楊軒拍著朱高熾的肩膀,輕聲說道。
「我跟你爹認識幾十年了,他這個人啊,一身的毛病。」
「可能是因為靖難之役,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的年紀越來越大,所以這猜忌心,也越來越重。」
「你啊,就想開點兒,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啊!」
「還有這太子啊,你也好好的當著,以後也別再說什麼請廢的話。」
「你們兄弟就三個,你要是不當太子了,你那兩個弟弟,還不得爭個頭破血流,手足相殘。」
「你們母親該有多傷心啊!」
「到時候又得死多少人啊?」
「所以哪怕不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母親,你的妻子和孩子,還有這天下百姓,這個太子,你都必須當著。」
楊軒語重心長地說道。
「師叔,我都明白。」
朱高熾苦笑著點了點頭,眉宇之間閃過一絲疲憊。
「嗯,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你爹那邊兒交給我。」
楊軒道。
「辛苦師叔了!」
朱高熾道。
聞言,楊軒笑了笑。
「去劉家港迎接船隊的事兒,你就別去了,你這身體,確實不適合遠行。」
「好好在京城監國。」
朱高熾還能說什麼,只能答應下來。
「還有,抽時間多鍛煉鍛煉身體。」
「你小時候你小姑不是教過你一套拳法嘛,你還記得吧?」楊軒又問。
「自然記得。」朱高熾點點頭,雖然已經很久沒有練過了,但內容他並沒有忘記。
「嗯,那是張三丰老神仙傳授的,能強身健體,你確實得多練練。」
我這一天天的,哪有時間,況且,那也太累了,有這時間我還不如躺著呢朱高熾心裡想著,嘴上卻答應的很痛快:「我知道了,師叔。」
楊軒想了想,跟朱高熾也沒什麼可交代的了,畢竟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該明白的早就明白了。
隨後,他又把朱瞻基叫到身前,仔細叮囑了一番後,才離開東宮。
再次來到御書房跟前,就見王忠在外面守著。
楊軒走了過去,指了指裡面,問道:「陛下在裡面嗎?」
「陛下在裡面呢!」王忠小聲回答。
「嗯,我進去看看。」
楊軒說了一聲,接著便走進了御書房。
而王忠也趁此讓其他太監都退下,他有預感,接下來裡面的話將會很炸裂。
其他人聽了,很有可能會小命不保。
其實他自己也不想聽,但是他的職責,讓他不能離開朱棣太遠。
只要朱棣有需要,他必須立馬出現在眼前。
所以,他只能守在門口。
「呦,還生氣呢?」
越過滿地狼藉,楊軒看到了龍椅上的朱棣,笑著打趣道。
「哼,你還有臉回來。」朱棣側頭瞥了一眼楊軒,旋即冷哼道。
「你看你這人…」楊軒來到朱棣的對面坐下,又道:「小心眼那樣兒!」
聽到這話,朱棣張了張嘴,不可思議的看向楊軒。
隨即他用手指著自己,激動道:「嚯,我小心眼兒,我小心眼兒?」
「明明是你當著他們的面讓我下不來台,結果現在卻倒打一耙。」
「可真有你的啊!」
「我有說錯嘛,你也不想想看,你說太子的那些話,是一個父親,一個皇帝應該說的嗎?」
「我怎麼覺得你越老越糊塗了!」
聽到楊軒這話,朱棣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守在門口的王忠聽到裡面的聲音,也是滿臉的生無可戀。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長平侯一開口就是掉腦袋的話。
這麼些年來,他都已經麻木了。
一開始,他會惶恐不安,會想著逃,害怕被滅口。
但是隨著知道的越來越多,他擺爛了,也躺平了。
愛咋樣就咋樣吧!
累了,毀滅吧!
「我老糊塗?」
「行,這個皇帝我不當了,誰愛當誰當。」
「特娘的!」
御書房中,朱棣拍著御案,憤怒擺爛。
「你看,你又急!」
楊軒一臉的無奈。
「我又沒說你不是一個好皇帝。」
聽到後面這句話,朱棣眼珠子一轉,看著楊軒,問:「那你的意思是,我是一個好皇帝?」
他也想知道,自己在楊軒心中是個什麼樣的皇帝。
楊軒給了朱棣一個白眼,隨口回答:「馬馬虎虎吧,也就比建文強點!」
當然,楊軒這麼說,只是不想看到朱棣得意的嘴臉。
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建文,遠遠不能跟朱棣相比。
一個是溫室里的花瓶,是爺爺給他鋪好了路,把他扶上了那個位置;一個是生於戰火,歷經無數艱險苦難成長起來的鐵血帝王。
二者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朱棣還了楊軒一個白眼。
他就不該對這廝有什麼期待。
拿他跟建文比,這不是在罵他嗎?
不過基於對楊軒的了解,馬馬虎虎這個詞在他嘴裡,應該算是誇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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