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遠在西方咸池洞府的白虎神君監兵,最近總是千里迢迢跑來岐山神殿探望。不出意料,探望的對象仍然未歸。看著以往笙歌曼舞整日整夜的喧鬧而如今已然空蕩蕩的神殿,沒來由的讓人心煩。脾氣暴躁的神君肅起難得擠出一絲溫柔的面孔,狠狠拂開冉冉縈繞的香霧,轉身騰雲直奔天河,旋起一陣疾風抖得一身白袍烈烈作響。
在天界,天河邊的織女總會告訴來往的仙神,只要坐在天河邊心思澄明地透過霧雲冪帳往下望去,就能從芸芸眾生之中找出身處凡俗之時羈絆最深的人。天界最耐不住寂寞的陵光神君,竟在這裡靜靜守了五百年。
&離,你究竟什麼時候回去。」急急趕來的監兵神君面向天河,負手而立。對著岸邊沉默的人甩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是說好了,以後不要再叫這個名字了。」陵光站起身,闔目說道。
&山不可無主。」監兵振袖怒道:「你自打凡間回來之後,就著魔似得寸步不離這天河邊。我不知道五百年前你在凡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南方不可無人鎮守,岐山不可一日無主——」
&可以把人家綁回去啊。」陵光決定不理她,擺出一臉不怕死的樣。
&你別以為我不敢!」監兵大怒,甫一抬手便被人生生按了下去。
&了好了,和你開個玩笑罷了,還是這麼不禁逗。」陵光笑眯起一雙鳳眼,打量監兵,「你身為女神,別總是兇巴巴的~~你還不知道吧,他們表面上都敬你。其實啊~~」陵光說著貼近了監兵的耳朵,吹了口氣,察覺到對方輕顫,笑意更深,「他們背地裡都說你成天打打殺殺,那架勢簡直能嚇跑一隊凶獸!」
&光,我是在和你說正經事。」不自在的神君一把推開陵光,正式道。
&了行了,你就放心去看你的西方吧。南方那邊我成日裡注意著的。一有風吹草動我便會趕回去,那是我的責任,我不會懈怠。」陵光裝作不經意地撫了撫衣袖,視線又回到了天河裡萬年不變的皎皎的波光中。
監兵看了她一眼,本欲出口的話生生轉了個頭:「能告訴我了嗎?」
陵光聞言一驚,「告訴你什麼?」
&在凡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監兵緩步到陵光身邊,陪她一起坐在岸邊,凝望涓長的天河接到天際,無盡蜿蜒。「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這五百年,你表面上一如當年頑劣,其實變了很多。以前的你,錦衣玉食,品好甚高,非梧桐精製的錦榻不棲,非醴泉釀製的玉釀不飲。」抬手遙指天河畔一間略顯破敗的小屋,「怎會一間茅屋一壺粗茶一住就住了五百年?以前的你,就算身居岐山神殿,日日歡歌,也根本不會關心你守護的地域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像現在這樣,五百年未歸,卻日日關注轄地,一絲一毫的變化都記在心裡。」
陵光沒有立刻答話,只是仍舊凝著天河波下,霧雲冪帳如一團亂麻,亂糟糟的扎人眼。卻有點點星光,雖黯淡卻仍然努力地閃爍。如同凡塵中人,脆弱如斯,短暫如斯,卻仍然在努力認真地過著他們的人生。「因為這些是她教我的呀,她說的話,我怎麼可以忘。」曾有人教會她責任,教會她擔當。而那個人,卻已經煙消雲散。
監兵啊,你深居洞府,執掌人世殺伐。殊不知我們口中輕飄飄的一句人命薄如紙,是凡塵中人一輩子逃脫不了的噩咒。
監兵啊,如果我說我想去找她的轉世,你會不會同意?
監兵啊,這五百年我對著天河翻來覆去的想,若是我當年沒有玩忽職守,是不是就不必負了她……
可那樣,我也根本,遇不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