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離縮在被筒里,身上似乎還留著蘇方沐淡淡的味道,腦海中一直循環著蘇方沐擁著她時說的那句話。
&的長離,終於長大了。」
蘇方沐……我,做了錯事啊……
長離這幾天心情一直很郁粹,她想要向蘇方沐坦白卻又不舍蘇方沐這幾日的溫情,但是如果一直瞞著蘇方沐,她自己都快愧疚得想把自己掐死了。
&離,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地上寒氣重,你坐到鞦韆上去吧。」就像這樣,這幾天蘇方沐看長離的眼神都像是含了一汪盈盈春水,把長離看的又是寒又是喜。
蘇方沐生辰過得很開心,就是因為長離給她送了禮物。她為了表示對長離的感激,托巧手的師傅為長離用藤條編了一隻大大的鞦韆,可以供長離在上面休息玩耍。
對此,長離焦灼的內心更是被淋了一層滾油,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法在鋪子裡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就要瘋了。
匆匆告別蘇方沐漫無目的在街上盪悠的長離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噙香樓前,撲鼻而來的香氛讓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快來看快來看,好生標緻的小姑娘啊。」
&呦,這一瞧就是個美人胚子呀,快去告訴秦姨,收了這個小美人兒~~」
長離精緻的容貌立刻吸引了一大群鶯鶯燕燕的女人圍了過來,一雙雙玉手扯住她的身體,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還時不時評價兩句。長離被這群應是噙香樓里的歌姬舞姬□□得快要窒息了,使勁掙脫卻又發現她完全掙脫不開,正在長離將要崩潰之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傳進了人群。
&開她。」
長離撇了撇嘴,心裡暗道:「哼,這聲音倒也有不討厭的時候。」
長離終於脫了桎梏,轉身看了過去。只見吟娥手持一柄繡著魚戲蓮塘的素色綢扇,身上著了套價值不菲的月白色蜀繡羅裙,額頭上仍舊是那朵梨花花鈿。吟娥目不斜視地看著長離,一步一步拾著噙香樓門前的白玉階緩緩而下,似是從月宮步到人間的仙女一般。
長離雖然心裡不喜她,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吟娥的確有那麼幾分姿色。只不過也太裝了,大冷天的居然還拿了把扇子搖啊搖,也不怕把自己凍死。
吟娥在長離面前站定,團扇輕搖,一臉「我比你氣質」地看著長離。
&孩子不該來這樣的地方。」
一聽這話,長離頓時不高興了,頭一歪,一條赤紅色的髮帶垂到了頰邊,自添三分媚意。但是長離此時的表情和語調和這股媚意渾然不搭。
&要來這裡啊!!我不過是誤打誤撞!我!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說誰的小孩子!」
&吟娥做了一個讓她閉嘴的手勢,用一種清清冷冷但長離聽來就直冒火的語氣不緊不慢的說:「我知你不喜歡我。但我比你年長三歲,按理來說你也該尊我一聲姐姐。」
長離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反駁,卻被吟娥一點冰涼點在唇上然後滑入了口中,觸津即融唇齒生甜。
&是我送你的果糖,聽聞方沐姐姐說你喜食草莓。我特意做了些草莓口味的送你。」吟娥略帶趣味地看著長離此刻的表情,「眼下,你是不是該說一聲多謝姐姐?」
見長離不語,吟娥又很沒眼力勁的補了一句,「方沐姐姐識禮守矩,你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難道連這點禮數都沒有麼?
長離兩手一叉腰,生生將一雙狹長鳳目瞪得滾圓。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個吟娥簡直太不像話了!污衊她就算了怎麼可以帶上蘇方沐!蘇方沐對她那麼好!她怎麼可以這樣!
長離沉下神色,心生怒意,轉而為火。一股燙感自掌下幾欲噴薄而出之時,長離迅速回過神來,握住了掌心,硬生生將那股焰火逼了回去。不可以這樣!安寧村之時便是因為自己一時怒火攻心焚了理智,這才讓這火焰不受控制的傷到了人,害得蘇方沐被迫背井離鄉,來到這羅城艱難求生。長離咬住牙,努力忍下這股怒意,她絕不可以再連累蘇方沐第二次!
吟娥見一向驕躁跋扈的長離竟然平息了怒氣,心中若有所思。
&謝姐姐。」長離破天荒的居然對著吟娥小小地行了一個禮。再不多話,轉身便走。
吟娥看著長離遠去的背影,眼中說不清情緒。只將手上的素綢團扇輕輕搖動,拂起兩鬢垂下的髮絲。
長離有些恍惚,在平息完怒火之後,她仔細思考著吟娥剛才說的話,得出了一個結論。她覺得吟娥是故意激怒她的,但是至於吟娥為什麼要故意激怒她,思考了半天也沒有結果。於是她將一切原因都歸結於吟娥這個人腦子有病。
這麼想著長離豁然開朗了,她覺得這個原因簡直驅散了她這麼多天的鬱悶之情。自己沒有必要和一個腦子有病的人計較啊。更何況這個吟娥說她比長離大三年,哪有和比自己老的人計較的道理……等等,長離腳步一頓。
那個吟娥說她比自己大三年,也就是吟娥今年十六歲?可是蘇方沐說過,她妹妹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只有十三歲……那這個吟娥,應該就不是那個吟娥嘍?
長離覺得自己腦子裡像塞了一團棉花,似乎有什麼不對,可又好像什麼都是沒有問題的。正糾結間突然一聲慘嚎打斷了她的思路。
&師父!!師父我錯了師父,我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嗚嗚……」
啊!那不是上次拿白芷換給她的小夥計嗎?長離心中詫異,不覺捏緊了拳頭,擠到人群中想看看藥鋪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鋪子裡好脾氣的大夫難得氣得滿臉通紅,他小幅度地捲起了袖子,一雙常年握筆開藥方的手裡握著一把戒尺,正一下一下地打在小夥計的屁股上。
那趴在長椅上的小夥計兩隻手蜷起,青筋畢露。額頭上滲滿了汗珠,可見被打的痛極。
&師是同你說過鸑鷟,但那是傳說中的神鳥,我等凡俗之人有幾人能有緣得見?你不問來由不辨真假,便將那染了色料的雉毛收下,白白費了一斤白芷!」大夫平日裡讀的是醫書,提筆寫的是治病良方,何曾這麼氣憤的訓斥過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只得將一股「孺子不可教也」的懊惱之情寄托在戒尺上發泄出來。
&師父師父您別打了師父!!>
小夥計被打的面無人色,他一旁的師兄跪在地上,顯然已經求過情但並無效果,他只能跪在師弟身旁等待師父心軟。
長離看在眼裡難受的不行,她一咬牙,走出了人群。
&要再打了!」
那藥鋪的大夫停了動作,三雙眼睛齊刷刷射了過來。只見長離站在那裡,背脊挺得筆直,一雙鳳目中儘是堅定之色。
&是?」
長離沒有回答大夫的話,她抬起眼睛,往日的暴躁幼稚頃刻間蕩然無存,「我……就是騙了您徒弟的人。」
&姑娘,我來取我家小姐定的那幾盒重絳口脂了。」
蘇方沐忙將那體面的婦人迎進門來,這婦人是羅城珠寶富商的正房妻子的貼身僕婢,也是蘇方沐店中的大客戶,蘇方沐不敢怠慢。
&在這兒呢,早就備好了。您驗驗?」蘇方沐將那些裝著重絳的精緻瓷盒置於托盤上,輕輕擱在了那婦人面前。
&呵,你家的胭脂啊我從來都是一百個放心。不過因著是給我家小姐用的,所以規矩還是不得費啊,蘇姑娘莫要介意。」婦人說完,便取了工具小心的開了一盒開始驗口脂。
蘇方沐在一旁笑笑不說話,婦人剛才的話聽似爽朗,但是蘇方沐明白,這話中處處透著大戶人家的精細與嚴苛,強制的意味濃的不能再濃。不過她雖然心裡略覺不舒坦,但是也只能吞了往肚咽。
這令她不自覺地想起了長離,若是長離在,憑她那傲骨嶙嶙的性子,怕是早就掀桌子指著這婦人۰大吼要買就買不買就滾了吧?
&姑娘想什麼呢?」早已驗完口脂的婦人看著蘇方沐嘴邊那一抹淡淡的微笑,疑惑的問。
蘇方沐察覺自己失態,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不知不覺想到我家長離了。」
&來如此。」那婦人略微湊近了蘇方沐,面上帶了一絲說趣的神情,「不知道蘇姑娘知道麼,你家長離最近在仁心藥鋪幫工呢。」
&麼?」蘇方沐一惑,「她去藥鋪幫工了?」
&啊,那仁心藥鋪的老闆娘是我的金蘭姐妹,我前些日子幫小姐去抓藥,湊巧遇見了,便閒談了幾句。她說你家長離似乎和大夫請求,要在藥鋪里幫兩個月的工呢。」
蘇方沐一滯,那婦人後來絮絮叨叨說了什麼她也無心去聽了。她只心中如冰泉乍破暖漿崩流,竟有種吾家有女終長成的感覺。
她的長離已經學會自己去彌補犯下的過失,再也不是遇到事情只知道躲在她身後的小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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