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光暄滿懷忐忑而顫抖的聲音飄了過來,下一刻,陽陽跪坐在地上,手裡執著紙錢往盆里燒的動作一頓。
火苗一下子竄上來,眼看就要燒到她的手指!
倪子洋迅速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將燃燒的紙錢拍掉盆里,再心痛地捉過她的小手看了又看。
責備的話語就在耳邊,可是面對她蒼白的面色還有死灰般的表情,竟讓倪子洋無法開口說她一句!
哪怕,只是溫柔的責備!
感知到她微紅的眼眶凝聚成了怒意,幾乎蓄勢待發,他緊緊抱著陽陽的腦袋,難過道:「冷靜!冷靜一點!冷靜!寶貝,乖!」
他就怕這時候的陽陽萬一負氣地說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話,那麼,對於還要活著的人來說,太過殘忍了!
小羊羊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小膝蓋早已經酸疼無比,他瞧著倪光暄,當即喊出聲來:「二爺爺!嗚嗚小羊羊怕,嗚嗚小羊羊腿疼!」
小孩子家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
面前橫著開口的棺材,棺材裡躺著一身華美壽衣的太婆,大廳里到處都是白色的景,花圈一個個排放在遺像的兩邊,還有一群不認識的人在這裡吹吹打打的發出刺耳的樂聲
小羊羊看見了倪光暄,宛若看見救命稻草一般連滾帶爬撲了過去!
他不明白爹地媽咪那麼愛他,為什麼要他一直穿著這樣的衣服跪在這裡!
他一看見棺材裡的太婆就嚇得腿軟想哭!
平時天天抱著他,親他,疼他跟他說話的太婆,忽然間變成了死人,羊羊才上幼兒園的小托班,他能不怕嗎?
倪光暄看著小外孫哭著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趕緊上前去接住他,小傢伙抓住他的手就手腳並用往他身上爬去,眼淚汪汪的摟進了倪光暄的脖子:「嗚嗚二爺爺,嚇死我了,嗚嗚我怕,我腿疼,嗚嗚」
「不怕不怕,小羊羊乖。」
倪光暄心疼地抱緊了小羊羊,下一刻,目光瞥見了棺材裡的杜筱雅,倪光暄的眼淚一下子嘩嘩地落下!
他自然明白杜筱雅於陽陽來說意味著什麼!
「閨」
「滾!」
倪光暄剛剛開口說一個字,陽陽已經凝眉閉上了雙眼,狠戾地吐出一個字!
倪光暄心慌地後退了一步,而陽陽則是全身顫抖地窩在倪子洋的懷裡,倪子洋瞧著倪光暄這樣,眸色閃爍了一下,柔聲勸著陽陽:「老婆,外婆已經死了,咱們活著的人,還要」
「還要報仇!」陽陽忽而睜開眼睛,淚眼婆娑地看著倪子洋:「兇手跑了,她先是死不認賬,然後畏罪潛逃,現在不見了我外婆的命,難道就這樣算了?」
她精緻的小臉染上了一層灰白色,幾乎透明!
她歪著腦袋,聲音漂浮在嘈雜的哀樂聲中,幾乎透明!
她整個人好像都如浮雲一般,隨時可能消散,幾乎透明!
倪子洋嚇得勒緊了她的手腕:「陽陽,陽陽乖,咱們不能以仇恨為目的活下去,咱們還有美好的未來,是不是?你不能因為外婆的去世,就去做違法犯罪的事情,殺人是要犯法的,你還有我,還有小羊羊」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殺人了?」陽陽凝眉,淚水宛若奔流不息的江河:「我要告她!我要告喻欣蕾!殺人償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不是她,我外婆不會死,難道我不能告她?!」
陽陽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完這些話,憤憤地盯著倪光暄!
那眼眸里的怒意跟仇恨,仿佛是將對喻欣蕾全部的恨意都轉移在了倪光暄的身上!
她瞪著他:「我要告她!」
倪子洋一看倪光暄絕望而悲涼的眼神,當即對著夏輕輕揮揮手,夏輕輕會意,紅著眼眶上前來,倪子洋起身道:「照顧陽陽。」
夏輕輕點點頭,在倪子洋之前的位置上跪下,扶著陽陽,陪她一起往火盆里丟著紙錢。
而倪光暄還想要在杜筱雅的棺材前跪一跪,磕個頭,燒柱香。
可是倪子洋沒讓。
倪子洋直接拉著倪光暄的胳膊,連著小羊羊也拉了出去,他把倪光暄拽到了樓上,敲響了房門。
倪子昕一陣風般跑了過來,開門就是:「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嗎?」
話音剛落,他看著痛哭流涕的父親,還有委屈受驚的小羊羊,淡淡的痛楚湧上心頭
倪子洋嘆了口氣,道:「一會兒晚餐好了,小野寺會給你們送來的。今晚湛東陪著守夜,嬌嬌睡她自己的屋子,你們父子就睡湛東屋裡。我現在什麼忙都不需要你們幫,你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嬌嬌,照顧好小羊羊,就可以了。」
說完,倪子洋瞧著倪光暄,又道:「爸,陽陽的話,有些情緒,不過站在她的立場,她沒有過分。換了我,最親的人去世了,也許我比她還要過激。爸,給她點時間,我知道您現在內疚,也想幫忙,但是這時候你們越是出現,她心裡越是堵得慌,就讓她先平靜地度過這段悲傷期吧!你們若是不放心,可以先住在這裡。」
「爹地」小羊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倪子洋:「太婆婆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稚氣的童音縈繞在清冷的空氣里,甜糯而委屈,也叫三個大男人聽得心碎。
倪子洋摸摸他的小臉,沒有回答,而是道:「爹地媽咪這兩天會很忙,你乖乖跟著二爺爺,讓二爺爺好好吃飯睡覺,知道嗎?」
小羊羊深深看了倪子洋一眼,然後懂事地點點頭。
倪子洋收回手,輕輕將倪光暄他們推了進去,給他們關上了房門,然後迅速下樓去看陽陽。
夏輕輕見他過來,趕緊讓出了位子。
倪子洋緊緊挨著陽陽跪下,瞧著她源源不斷的眼淚,真怕她一時身子撐不住,倒下去。
「倪子洋」
陽陽嗅著那陣清新的檸檬香氣,頓下了手裡的動作看著他:「我外婆的這件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我一定要告喻欣蕾!所以,介於你過去對倪光暄一家的感情,我希望,你可以避嫌,不要再多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