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所料!」見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在眼前,竇建德被氣得直哆嗦,根本沒有心思去考慮妹妹的話是否出於一時衝動,「不過,你趁早**了這份心。//www、qb5、c0m//只要我活著一日,就必然不讓倒貼出去!」
「那你就等著看我做老姑娘吧!我奈何了別人,還奈何不了自己!」竇紅線也被逼到了絕路上,說話完全不考慮輕重。
「你......」自打稱王后,竇建德何曾被人如此頂撞過。呼地一下逼上前去,手掌本能地就向自己腰間**。這一刻,他真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之人。可手掌握住了刀柄,猛然間又想起對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身體骨登時一僵,刀便再也拔不出來。\
竇紅線也是戰場上打過滾之人,對危險的感覺極為敏銳。發現哥哥肩膀一動,立刻仰身向後倒去,緊跟著單臂在地上一撐,滾開數步,鷂子翻身,人尚未等站穩,左腳尖已經牢牢地勾住了一個胡凳。
只要她再一發力,黃楊木做的胡凳就會飛起來砸向哥哥的面門。但是在這一瞬間,竇紅線也愣住了,雙目圓睜,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兄妹二人四目相對,心裡都驚詫莫名。又是在同一時間,二人收了姿勢,彼此凝望著,默默不語。
大堂里發生了這麼多變故,站在堂前警戒的士卒早就已經被驚動。\可這是竇建德的家事,誰也不敢管,誰也管不著!非但如此,機靈的侍衛們還主動把警戒線拉得更遠了些,將陸續趕到大堂來的文武官員都遙遙地攔在縣衙外。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竇建德艱難地笑了笑,低聲解釋:「我......」他想解釋一句,自己剛才並沒真的想傷害妹妹,話到嘴邊,卻又覺得渾身乏力,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就你這一個妹妹,怎麼可能拿你當蒲包去拉攏別屬下?當年豆子崗中有多少人看中你的美貌,無論他們如何威逼利誘,哥哥我將你送出去過麼?」
「我......」竇紅線哽咽著抹淚,怎麼也沒想到兄妹之間的關係會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email protected])/*/**\現在,她相信哥哥不會真的殺了自己,可剛才竇建德眼裡一瞬間冒出來的凶光卻著實令人膽寒。「我,我也沒想過讓你為難。但,但你不能逼我去嫁自己不喜歡的人!」
見妹妹哭得梨花帶雨般模樣,竇建德不由心軟,退後了幾步,嘆息著道:「伏寶哪裡不好了!他對你的心意,你又不是看不出來!」
身上的戒備一松,竇紅線也覺得頭昏腦脹,後退數步,靠緊一根柱子回應:「他對我的確很好,但對我好的又不止他一個,你讓我如何嫁得過來?況且我一直拿他當哥哥待,心中根本沒有半點夫妻之情!」
「荒唐,沒夫妻之恩,哪來的夫妻之情!」竇建德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低聲呵斥。\話說出口,他立刻意識到妹妹還是個黃花閨女,把臉轉向一側,訕訕地補充,「我是說,我是說豆子崗里的兄弟,不都是這樣子的麼?成親前哭得**去活來的多了,成了親後,成了親後不照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那是她們沒辦法了,只好認命!你怎知道她們心裡苦不苦!」竇紅線將雙臂抱在胸口前,仿佛那是自己唯一的屏障。被搶進豆子崗的女人每年都數以百計,開頭尋**覓活,很快就聽天由命了。過幾年,就幾乎變得一模一樣。身後背著孩子,手裡拎著把生了鏽的破刀,每天站在蘆葦叢中探頭探腦。聽見外出搶掠的隊伍歸來,立刻滿臉含笑,嘴裡出一口黑黃的牙齒。
那種日子,對她來說就如同噩夢。不用過,只要想上一想,渾身上下就直起雞皮疙瘩。嫁給王伏寶,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同樣的女人。終日提心弔膽,在絕望中為了一絲強逼出來的親情而苦苦掙扎。
竇建德顯然猜不到妹妹心裡的想法。於他看來,竇家軍的前途一片光明。自己日後稱孤道寡,王伏寶便是開國元勛,驃騎大將軍,前程、地位豈是程名振這種後來者可比。況且程名振早已經娶妻,竇建德的妹妹哪有給人做妾的道理?
「我可以保證,伏寶日後的前途必不再程名振之下!」想到這兒,他儘量放緩了語氣,跟妹妹耐心解釋。\「他目前在軍中作用和地位,也遠遠強於程名振!」
話說完了,見妹妹絲毫不為所動。又嘆了口氣,低聲道:「你要嫁給外人,讓伏寶怎麼想。那些一直跟著我的老兄弟,他們又怎麼看我?」
「他們怎麼看你,比妹妹的終身大事還重要麼?」竇紅線抬頭望了哥哥一眼,目光中滿是幽怨。
「當然是你的終身大事更重要些。不過…….」竇建德心裡突然有些發虛,連聲替自己辯解。話說了一半,他分明意識到,就在半盞茶功夫之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拿妹妹做蒲包去拉攏屬下。\王伏寶也是自己的屬下?自己苦苦逼著紅線嫁給他,何嘗沒有拉攏的意思在?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仿佛被妹妹看透了心底那點齷齪般,竇建德慌忙解釋。「我只是,只是覺得,伏寶,伏寶更適合你些。程名振跟杜鵑兩個這麼多年生生****走過來,眼裡哪能再容得下其他人。你,你嫁給他,他即便勉強答應了,也不會好好待你!」
急中生智,他把話題迅速繞到程名振和杜鵑的夫妻情分上,口齒也越來越利落,「你跟杜鵑是好姐妹,總不能逼著程名振休了她吧?可萬一她眼裡容不下你,鬧將起來,即便是哥哥我,也無權過問程名振的家事!」
望著舌燦蓮花的哥哥,竇紅線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我剛才是一時情急,哥哥別往心裡去!」反覆斟酌,她終於緩緩開口。「我不是真的想嫁給程名振,說說而已。哥哥沒必要當真!」
「我也不是一定逼著你非嫁給伏寶不可!」竇建德暗暗鬆了口氣,長嘆著道。「這麼多年了,哥哥何時強迫過你!」
「哥哥沒有!」竇紅線笑了笑,滿臉疲倦。她太了解自己這個哥哥了。自信,自傲,自尊而又自卑的哥哥。因為自傲,所以他才時時刻刻都會以古之聖賢為楷模自我約束,勤儉謙恭、禮賢下士,仁義大度。\因為自尊,他才以收攏名士豪傑為榮,寧可被那些人氣得背後翻白眼,當面也要做出一幅勇於納諫的模樣。因為自卑,他在勇於納諫,勇於承認錯誤的同時,又極度地剛愎,不容身邊人質疑自己的命令,甚至不惜用武力來維護自己的威嚴。剛剛那一瞬間流出來的殘暴,只是哥哥做了王爺後,偶爾的本**流而已。日後隨著他地位漸高,還不知道兄妹之間還能剩下幾分真情。
「我真的沒有!」仿佛唯恐別人不相信般,竇建德急切地強調。
「哥哥真的沒有!」竇紅線笑了笑,拉過腳邊的胡凳,緩緩地坐了下去。「是我不好,一著急,什麼話都順口亂說!嫁給程名振只是一句氣話,哥哥聽聽也就算了!過幾天我回鄉去祭祖,伏寶那邊,我會親口給他個交代!成不成,都不會讓哥哥為難!」
「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他,也就算了!」看到妹妹向自己讓步,竇建德反而於心有些不忍。\「我另外在武陽郡找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嫁給他,想必他能夠接受!」
「哥……」竇紅線心裡一柔,低聲喊道。無論日後如何,此刻的哥哥肯為了自己的選擇而放棄麾下愛將,都讓她非常感動。
好久沒被妹妹這麼親熱地叫過了,竇建德心裡一時間也充滿了親情,「除了程名振,你喜歡誰都可以嫁。包括羅成!」咧了下嘴,他笑著道:「哥哥先前想得太多了些,才設計把他給逼走了。如果你放不下他,儘管去追,想必他還沒走多遠!」
「哥……」竇紅線輕輕搖頭。「不用了,我已經想明白了。他如果心裡有我,無論面臨多少危險都會回來找我。如果他不回來找我,也就說明我在他心裡根本沒那麼重。又何必趕上去自尋煩惱!」
「唉,你這孩子,哪學來的這麼多稀奇古怪!」竇建德聽得暈暈乎乎,跺著腳抱怨。「咱們竇家又不是配不上他羅家,日後的事情,也不用你管!」
竇紅線慘然一笑,搖頭不語。真的可以不管麼?血肉親情,如何說切就切得開?
「你這又是何苦!」見妹妹滿臉淒涼,竇建德心裡愈發不忍。
「哥哥不懂!」竇紅線雙手托腮,目光幽怨而又深邃。「哥哥是男人,所求的自然是功名富貴,如畫江山。妹妹卻是個小女子,所求卻不過是個稱心如意的男人!如果不仔仔細細考慮清楚了,怎能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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