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 第二章紫騮八下

    平素幾乎日日都要出現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杜鵑心裡正感到納悶。全\本\小\說\網猛回頭看到柳兒和晏紫主僕兩個拎著籃子姍姍而來,趕緊放下手中的家什迎了過去。

    「你忙你的,別耽誤的正事兒。」往常奉命而來從沒覺得過緊張,今天的柳兒心神卻有些慌亂,擺擺手,笑著道。

    「沒事兒,有人替我盯著呢,哪能把姐姐一個人撂這兒!」杜鵑倒是沒看出柳兒臉色的異常來,照舊像平常一樣從女兵手裡接過一碗冷水,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大口地向肚子裡猛灌。

    見到杜鵑那幅天不收地不管的模樣,柳兒立刻恢復了正常,快走兩步,一把抓住碗邊,低聲斥責道「天才暖和起來,小心別喝壞肚子!」

    喊了小半個上午,杜鵑早已渴得嗓子眼兒冒煙,怎麼肯輕易放棄,一邊往回搶碗,一邊喘息著解釋:「沒事,沒事,大夥天天喝也沒見誰肚子難受過!」

    論力氣,縱使三個柳氏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杜鵑,連搶了幾下沒搶動,她只好悻然鬆手,沒好氣地數落:「都快是孩子她娘的人了,怎能這般不小心著自己。一旦被冷氣淤積在心口,我看你下半輩子怎麼難受!」

    「早著呢?」杜鵑喝飽了冷水,交出碗,順勢自己拍了拍自己平平的小腹。「沒那麼快,這才剛住一起幾天啊?」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害羞!」柳氏無可奈何地翻了下白眼,像個慈母般呵斥。

    「這不是沒外人麼?」杜鵑死皮賴臉地回應。

    姐妹兩人平素說笑慣了,誰也不會往心裡去。女兵們也知道大當家夫人和九當家夫人是手帕交,在一起總有很多體己話說,所以也不往跟前湊熱鬧。只是小丫鬟晏紫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場面,又是害怕,又是興奮,一雙腳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站。兩隻眼睛也滴滴溜溜,東張西望看個沒夠。

    「這兒不用你伺候,相看就湊到跟前去看!」柳兒知道小女孩家那點兒愛熱鬧的毛病,把籃子奪下來,笑著命令。

    「那,那,夫人……」晏紫這才緩過些神來,看看柳氏,又張望了一下校場上往來行進的隊伍,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離開。

    「要你去你就去!記得別把自己丟了就行!」杜鵑看不慣別人怯生生的模樣,上前拍了她一下腦門,笑著命令。

    小丫頭被拍得一僵,旋即明白這是一個友好的表示,羞羞地施了個禮,低聲道:「那,那,謝夫人。謝七當家!」

    說罷,像只受驚的小鹿般,蹦跳著扎進女兵堆兒中去了。柳兒在她背後看得直搖頭,笑了笑,低聲跟杜鵑數落:「平時都憋出犄角來了,難得能放一次風。這些孩子,嗨……」

    從打扮上,杜鵑就能猜到晏紫的身份,接過柳兒的話頭,笑呵呵地回應,「還都不是姐姐慣的,要我說,能跟上姐姐是她們的福氣!」

    「你這丫頭嘴巴今天抹蜜了?!」柳兒回頭,沒好氣地翻了下白眼。

    姐妹二人嘻嘻呵呵,笑鬧著說些女人之間的廢話,時間也倒過得飛快。感覺上才一會兒的功夫,上午的實戰模擬操練已經宣告結束,累脫了皮的嘍囉們聽到解散命令,轟地一下便撒了羊,前呼後擁向校場外邊走。杜鵑怕晏紫初來乍到適應不了這種混亂場面,趕緊打住話頭,招來兩個貼身女兵吩咐:「去看看夫人的婢女到哪去了?別讓人擠傷了她。這群該死的殺才,跟他們說過多少回了,就是不肯離開校場再散!」

    「能練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柳兒向校場上混亂的人群張望了一眼,然後笑著安慰杜鵑。「去年這個時候,每次要不踩趴下幾個,幾乎都不算完!現在,好歹互相之間還能留點兒距離,沒用矛尖捅自己人的屁股!」

    「那也倒是!」杜鵑搖頭苦笑。讓一群散漫慣了的嘍囉學習秩序,不比讓一個孩子學習走路輕鬆多少。全虧了程名振打小就看慣了這種場面,明白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漸進,急不得惱不得。若是換了別的當家來做教頭,即便不被嘍囉們千奇百怪的壞習慣活活給氣死,也得被某些怎麼教都教不會的傢伙活活給累死。

    說話間,二人已經從校場外圍走向內側,從人群中仔細搜尋晏紫的身影。正找得有些著急的時候,猛然聽斜後方有個小女孩帶著哭腔喊道:「你,你不要臉。誰是來看你的了,是夫人要我跟著她……」

    「是夫人體諒你想我想得苦,對不對,我的小心肝兒!」嘈雜的鬨笑聲中,一個男子陰陽怪氣地追問。

    「滾開,姓周的,你別給臉不要臉!」緊跟著,人群中傳來杜鵑的心腹侍女紅菱的聲音,隱隱帶著抑制不住地憤怒.

    「誰姓周啊,哪個姓周啊!趕緊站出來聽紅菱姑娘訓斥!」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激發出更多的鬨笑聲。

    巨鹿澤本來就是個大土匪窩,男人們跟女人們開些過分的玩笑,只要不鬧出人命來,從來沒有哪個當家的會認真追究。雖然眼下是在校場當中,但訓練已經結束了,大夥便樂不得將緊張的神經放一放,想方設法給自己尋些開心。

    紅菱是杜鵑一手**出來的,性子中亦帶上了女主人的三分剛烈。幾番斥責無果,立刻從腰間拔出刀來,抬手向前虛劈,「讓開,刀劍無眼。誰再胡鬧別怪我不客氣!」

    「吆!你這小妮子,居然跟大爺玩武把式兒。要不咱們就比劃,誰贏了,就陪對方一個晚上!」

    「好啊——」旁觀者唯恐天下不亂,大聲替挑釁者喝彩。

    「比就比,誰還怕你不成!」被逼到「懸崖」邊上的紅菱根本沒聽出對方話中的圈套來,將披風向後一甩,大聲回應。

    「那咱可說好了,就今兒晚上!」挑釁者擠眉弄眼,滿不在乎。「我贏了你陪我,你贏了我陪你!」

    可憐的紅菱這才明白過些味道來,臉色一紅,舉刀便劈。挑釁者嘴巴雖然賤了些,手腳卻非常利落,一個側身讓開刀刃。再一個倒鉤,飛腳踢在了收勢不及的刀柄上。

    女孩家力弱,橫刀立即脫手。看熱鬧的人迅速讓開一個***,把交手雙方圍攏在正中央。紅菱兵器脫手,卻絲毫不見慌亂,赤手空拳與膽敢出言不遜的男人戰做了一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個男子也不好意思再亮兵器,索性空了雙手,拳來腳往,見招拆招,不時還在胡扯上幾句,口頭上占盡了對方的便宜。

    到了此時,小丫頭晏紫反倒成了旁觀者,只會站在***內哭鼻子抹淚。無論是男性嘍囉和女性嘍囉都不肯給予她半分同情,紛紛拍起巴掌,為交手雙方大聲喝彩。

    紅菱畢竟是女孩子,耐力遠沒男性持久。拆了二十幾招後,鼻尖上立刻滲出了汗水。與她相鬥的那名男子穩穩地占據了上風,卻不想這麼快結束比試。一邊繼續嘴上花花,一邊賣弄身手,大有不占盡便宜不罷休之意。周圍看熱鬧的嘍囉們見狀,愈發覺得過癮,跳腳拍巴掌大喊大叫,「抓她那!抓她那兒!」「唉吆,這腳夠狠,斷子絕孫啊!」,唯恐天下不亂。

    耐著柳氏在旁邊的面兒,杜鵑一直沒有出頭給貼身婢女撐腰。畢竟跟她比斗的那名男子是張金稱新認沒多久的義子張虎,無論親不親,都算得上柳氏的半個兒子。但看到張虎占了上風還要得寸進尺,招招都往女孩家的忌諱處使勁兒,心頭的火便被勾起來了。再聽到周圍嘍囉們喊的那些污言穢語,實在忍無可忍,抬腳向身前的幾個倒霉蛋屁股上猛踹,厲聲喝道:「都給我讓開,我倒要看看今天誰這麼有本事。菱子,退下來。剩下來的場子我給你接著!」

    紅菱本來就已經輸得無可再輸,只是恨對方嘴上無德,所以才免力堅持。猛聽到場外響起自己熟悉的聲音,眼圈一紅,捂著臉跑下。張金稱的義子張虎正賣弄的過癮,根本沒發覺場外氣氛突然變得安靜,見對方哭著逃走,哪裡肯放,張牙舞爪地追了過去。

    才追出不到五步,前面猛地出現了一雙繡花鞋。紅紅綠綠,甚是漂亮。沒等張虎看清楚鞋面上的花樣,鼻子和胸口已經與鞋底來了次親密接觸。被踹得兩眼發黑,蹬,蹬,蹬倒退六七步,仰面朝天跌進了人群當中。


    「誰這麼缺德!」連對手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就被人踢趴下了,他卻絲毫不覺得慚愧。嘴上依舊花花地叫著,「誰,哪個娘們這麼缺心眼兒。搶漢子也不用如此著急,老子今天…….」

    葷話還沒等說完,旁邊扶著他的嘍囉「呼啦」一下,全都散開了。失去的支撐的張虎再度倒地,直摔了個七葷八素。這回,他終於發覺了苗頭有些不對,艱難爬起上身,呻吟著道:「不就是個玩麼?用得著這麼狠?也就是我身子骨結實,換個骨頭架子……」

    「還比麼?你贏了,我就把紅菱和晏紫一塊兒送給你當老婆。你要是輸了,自己找塊豆腐撞死去!」玉羅剎杜鵑好久沒發威,突然的變化讓大夥極不適應。但轉念想想杜鵑的綽號是什麼,眾嘍囉誰也不敢吭氣了。膽小的躡著腳尖便向校場外溜,膽大也低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張虎這回知道自己激怒了誰,心中暗叫倒霉。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鼻血,可憐巴巴地回應:「嫂子,我哪是您的對手呢?再說了,您是小九哥的夫人,我跟您動手也與禮不合啊!」

    玉羅剎杜鵑把眼睛一瞪,厲聲質問:「甭扯我們當家的。咱倆就說咱倆。你知道不知道紅菱是我的貼身侍女?既然你敢連她都打,我這個嫂子又何必放在眼裡!」

    張虎沒被張金稱認為螟蛉義子之前,曾經日日在程名振屁股後邊晃,當然知道紅菱是什麼身份。但他現在也是水漲船高,不必對一個小女兵禮敬有加了。況且今天這事兒分明是紅菱先拔的刀子,他脾氣再好,也沒站著挨砍的道理啊?

    想到這兒,張虎又擦了把鼻血,塗得滿臉通紅,「嫂子,嫂子說這話什麼意思。弟兄們都看著呢,是您的侍女先欺負到我頭上來的!」

    說罷,他還想找個人來給自己作證。無奈周圍的傢伙們看熱鬧時唯恐天下不亂,到了此刻卻唯恐把禍水引到自己頭上。一個個側過臉去,誰也不肯替他說句「公道話」!

    「照你所說,是我御下不嚴,縱容侍女欺負你嘍?」杜鵑的性子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如果張虎說兩句好話,看在往日大家相處尚可的份上,今天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偏偏張虎入澤後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個杜鵑,根本不知道玉羅剎的名號由何而來,所以也不懂得服軟,兀自硬著頭皮強辯:「我可沒那麼說。只是誰的刀子落在地上,大夥都能看得見!」

    「好啊,那你告她持械行兇去啊。到二當家那邊去告。然後再跟二當家說一下,她為什麼拿刀子砍你!」見張虎沒完沒了地強辯,杜鵑氣得臉色雪白。如果對方是別人,她早就用刀子來講道理了。不論是是非非,打服了再算。偏偏對方是張金稱的義子,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柳氏就站在旁邊。

    「也不至於鬧到那個份上!」張虎側開頭,儘量不與杜鵑的凌厲目光相對。此刻他立足未穩,知道即便到了二當家薛頌那裡,也沒人肯替自己出頭。況且大當家張金稱一直對他寄予厚望,如果他就這麼鼻青臉腫地走到後寨去,告訴義父自己被一個女人給打趴下了,恐怕非但討不回公道來,反而又自討一頓板子。

    貼身婢女被人當眾調戲,柳氏早就氣得臉色青黑。不待二人繼續爭論,上前幾步,指著張虎罵道:「走啊,怎麼沒種了。她為什麼要砍你?你最好說清楚些!二當家處事最為公道,說不定還會給你撐腰,讓你直接到我房間裡把晏紫抱回家去!」

    「我不過是跟她鬧著玩兒!」張虎惹不起杜鵑,更沒膽子惹柳氏。雖然柳氏現在已經失了寵,但男女之間的事情有誰講得清楚。萬一哪天張大當家對兩個新人失去了興趣,又想起柳氏這口舊灶來,那他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倒霉麼?

    「我知道,有些話不該我來說!」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張虎,又看了一眼面冷如霜的杜鵑,柳氏靈機一動,嘆了口氣,低聲數落,「正所謂至親不過父子。你是大當家的義子,我只是個如夫人,將來怎麼樣說不定還要看你的臉色呢,無論如何不該得罪你。」

    「但你做人也得有點分寸,知道自己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晏紫她再不濟,也是我的貼身丫鬟。你沒事兒就往我的房間裡鑽,是給你義父長臉呢?還是欺負我這姨娘沒本事呢?」

    這下,張虎更無言以對了。憑心而論,他對晏紫動手動腳,只不過是在館陶縣當衙役時養成的壞習慣,根本沒準備把女方怎麼樣。但是被柳氏這麼上綱上線地一數落,就變成了恃寵而驕,欺負義母了。話一旦傳出去,張金稱再急著用他,也得要那個臉。他的螟蛉義子之位恐怕連坐都沒坐熱乎,便要變成一具無頭死屍!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自知今天斷然討不到便宜,張虎翻身站起,長揖到地,「姨娘千萬別這麼說,我對晏紫姑娘沒什麼惡意。只是大夥平素在前寨開玩笑開習慣了,嘴巴上都沒把門兒的。所以到了後寨,也一時沒注意到有什麼忌諱,總喜歡順嘴胡謅。如果姨娘和晏紫姑娘不高興聽,我以後改了便是。還請姨娘不要生氣,為了我這個混球,氣壞了自己不值得!」

    一番話,既服了軟,又把自己犯下的錯輕描淡寫地推了個乾淨。即便聽在柳兒這機靈人的耳朵里,也不得不佩服他聰明。抬眼看了下杜鵑,發現對方也沒繼續追究的打算。柳氏只好嘆了口氣,低聲道:「你也別怪我說你說的重。算下來,咱們還都是館陶縣的鄉親,情分非同一般。你如果真的喜歡晏紫,就到陣前多打些漂亮仗,自古美人愛英雄。屆時她耳朵里日日灌滿你的大名,即便嘴上不肯,心裡也肯了。可如果你就知道一味地說漂亮話,所做的事情卻沒有半件能拿上檯面。將來即便你在大當家那裡把她要了去,她心裡也未必會看得起你!」

    呵斥完了張虎,又轉身拉過晏紫的手,笑著叮囑:「好了,別哭了!我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你自己也爭點氣,將來無論是誰,敢對你動手動腳,你就直接拿刀子砍。女孩子家,越是軟弱,越容易被人欺負!」

    小丫頭晏紫沒想到自己的事情居然弄到了這麼大的陣仗,讓一位當家,一位夫人替自己出頭。又是害怕,又是感動,抹著眼淚連聲答應。經歷了這樣一場「熱鬧」,柳兒顯然也失去了繼續觀看下午訓練的心思,跟杜鵑打了個招呼後,帶著晏紫怏怏離去。

    既然當事雙方之一已經走了,杜鵑也沒必要繼續跟張虎糾纏。橫了他兩眼,也帶著紫菱,紅霞等侍女離開。沒打著狐狸白鬧一身騷,張虎後悔得連跳湖的心思都有。下午訓練整個就沒了狀態,甭說招呼好麾下士卒了,連自己都分不清旗號跟鼓點兒。好在程名振早就被人告知了休息時發生的事情,也沒過多追究,隨便給張虎找了個藉口,命他提前回去休息。

    到了晚上,杜鵑依舊憋滿肚子的火兒。洗過澡,一邊伺候著程名振更換衣服,一邊怒氣沖沖地數落:「中午鬧那麼大動靜,你居然也不過來看看。萬一那小子不知道進退呢,咱們還真的跟他鬧到後寨去?」

    「你不是把人家都給打趴下了麼?我再過去幹什麼?」程名振輕輕拍開杜鵑的手,笑著回應,「再上去幫你補幾拳,打他個不長記性?還是上去秉公處理,讓大夥都無法下台?」

    「那倒也是!」杜鵑抿嘴而笑。事情關乎大當家張金稱,如果程名振出面了,雙方反而不好收場。像當時發生的一樣,她為侍女抱打不平,揍了好色之徒一頓。過後挨打的沒臉告狀,張金稱也沒必要追究。整件事情到此為止,雙方都落了個清靜。

    想到這一層,她的氣兒全消了,眼神也慢慢溫柔了起來。不料程名振卻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恐怕這事不像表面上那般簡單。你還記得當時柳兒所說的話麼?絕不是只為了教訓張虎!」

    「她說了什麼?」程名振不提,杜鵑還真把柳兒的話給忘了。此刻仔細想想,發覺其的確有些反常。照理兒,晏紫挨了欺負,柳氏應該早出頭才是,為何要等到自己壓不住火動了手,才出來幫忙?

    可若說柳兒想利用自己來對付張虎,形勢又不是很靠譜兒。畢竟柳兒爭的是後宮之位,外邊多一個援手就多一份把握,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兒跟張虎結仇!

    想來想去,杜鵑想得腦瓜仁都疼了,也沒弄清楚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麼貓膩。程名振的臉色卻愈發鄭重,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恐怕澤地里的太平日子已經到了頭!大當家對我有救命之恩,他真的要起了疑我之心……」

    「你是說柳兒姐姐在提醒咱們?」杜鵑嚇得一把捂住程名振的嘴,小聲嚷嚷。看看周圍沒有其他人,她才放下手來,以極低的聲音追問,「怎麼會這樣?咱們不是已經做了很多讓步了麼?我們兩個寨子都合併成一個了,他怎麼還嫌不夠?」

    「人麼?!」程名振嘆息著感慨。當年他也沒想到林縣令會出手加害,結果差點連命都保不住。所謂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同樣的事情經歷過一次,第二次便警醒許多,只要有個風吹草動立刻便能發覺苗頭。

    只是發覺的苗頭之後如何應對?想來的確有些令人頭疼。張金稱對自己有恩,萬一雙方發生火併,無論勝負,日後自己肯定難在江湖上立足。拋開這一層不算,即便是非自在人心,眼下張金稱步步緊逼,杜疤瘌卻念著老哥們兒之間的情誼,不斷要求自己的女兒女婿退讓。翁婿至親還如此,巨鹿澤其他幾位當家的態度可想而知。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那一天,恐怕除了杜疤瘌之外,澤地其餘幾位當家,無論願意不願意,都會站在張金稱的一邊。

    「怎麼辦,你倒是說話呀!「杜鵑性子急,見程名振只顧著嘆氣,忍不住低聲催促。

    程名振搖頭苦笑,「希望是我多心,按道理,柳氏夫人怎麼著,也該幫他的丈夫,不該幫咱們!但凡事都需要早做準備,從明天開始,咱們的寨子夜間巡邏人手增加一倍。調整隊伍,把跟咱們不親近的儘量放在外圍,死心塌地跟著你的儘量調到身邊。另外,出去探澤外情況的弟兄們,你也催促他們再抓緊一些。哪天澤地里無法容身了,好歹咱們得有個去處!我不想跟大當家動手,但也不能任他宰割。實在不行就像你說的那樣,咱們一走了之,找人山頭躲起來,憑著手中的財寶逃過這個亂世!」

    千頭萬緒集中在一起,聽得杜鵑臉色越來越蒼白。到外邊去立個寨子,自己打自己旗號?她從來沒這麼想過這麼複雜的事情,但為了丈夫,她必須著手去做。「來得及麼?阿爺也是,他說過後寨有他頂著,怎麼也沒見他能弄出個動靜來!」

    「我估計,大當家即便對我再不滿,只要我做得挑不出什麼錯處,他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發力。」程名振苦笑了幾聲,繼續向杜鵑交底。「他現在忙著稱王,屆時會遍發綠林帖子,邀請很多豪傑前來助興。如果在稱王之前先來一場窩裡反,面子上會非常難看。所以,咱們應該還有一段緩衝時間。不會立刻就被逼到絕路上。並且,說不定等稱王之後,大當家有了新的目標,就不會再折騰咱們了!」

    「嗯!」杜鵑輕輕點頭。她現在心裡邊非常亂,根本無法判斷形勢。但憑著對張金稱的過去的了解,她相信丈夫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巨鹿澤已經先後稀里糊塗地死了好幾個大當家。下一個別人爬起的墊腳石,絕不該是自己的丈夫!

    「咱們也不是非這樣做,只是,有備無患!總比禍到臨頭,只能束手待斃的好!」怕杜鵑過於擔心被人看出端倪,程名振又拍了她一下,笑著安慰。

    「我知道!」杜鵑慘然一笑,用手指比了比二人的胸口。你知,我知,如果在這世界上連自己的丈夫都不能相信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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