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早上。
李清寧和茜姐早早就過來了。
江陽還不能離開。
張教授把東西都留給他了。
那一些要置辦的東西,自然也要他點頭,所以李清寧就把保姆車開了過來,方便他休息。
江陽很久不上通宵了,陡然熬次夜還有點撐不住,於是在簡單吃過早飯以後就在車上睡了,一直睡到了十點多,隱約聽到李清寧在與人說話,才慢慢甦醒過來。
李清寧站在車外。
她正與茜姐、學校治喪委員會的人,同殯儀館的人商量什麼事情。
江陽頭沉,懶懶的,不想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把所有事情敲定了。
工作人員離開了。
李清寧與治喪委員會的委員,也就是校長聊了一些事,待校長也離開以後,她打開車門上了車,正好看見江陽把眼睛閉上:「醒了。」
江陽:「嗯。」
李清寧:「你再嗯一遍?」
江陽不懂:「怎麼了?」
李清寧放倒椅背,同江陽躺在一起,「你再說幾句,挺好聽的。」
有剛睡醒的慵懶與磁性——
李清寧聽起來頗有種小貓呼呼時的愜意。
江陽清醒了一些,嗓子也醒了:「你們剛才在外面談什麼呢。」
李清寧翻了個白眼,覺得沒剛才好聽了:「靈堂、悼念會——現在的殯儀館,只要有錢,搭靈堂,送紙錢,喪葬服務一條龍,墓地也是地下CBD——」
江陽笑了。
他問:「有沒有十八相送一水黑?」
「嗯?」
李清寧奇怪的看江陽一眼,但也早習慣江陽這沒頭沒尾沒來由的一句話了。
「一部電影裡的台詞,挺搞笑的,等我畫給你。」
江陽說。
滿嘴順口溜,你想考研啊。
這個梗也出自《瘋狂的賽車》。
這部電影多線穿插,想要講明白還真挺不容易的,只能以後畫出來或者拍出來了。
他問:「老張墓地在哪兒?」
他妻子、兒子已然下葬,自然要葬在一起的。
「在翠微山那邊。」
李清寧覺得也不錯了,「翠微山上古寺多,法海寺、大悲寺、靈光寺,每天梵音陣陣,也挺不錯的。」
「翠微山?」
江陽側身看向李清寧:「我知道,山下有個七俠鎮,鎮上有個同福客棧,裡面住了個盜聖白玉湯——」
《武林外傳》堪稱江陽的下飯神劇。
鬼知道江陽刷了幾遍。
不止搞笑,這部劇一間客棧,幾個好友,迎來送往,可以說滿足了江陽對於江湖所有的嚮往,可惜看不到了。
江陽講了幾句就停下來。
這部劇的搞笑還是得在那個氛圍下看才行,光講的話,笑果會大打折扣不說,還提前劇透,降低老婆期待感了。
江陽:「不講了,等我拍給你看,這樣才好笑。」
李清寧:「好。」
他們又歇了一會兒,然後江陽就去忙了,忙完了就是等,等到第二天的追悼會,江陽作為晚輩,一一謝過前來悼念的人,因此認識了不少國內音樂的泰山北斗。
當然。
李母和李清寧的老師本身就是泰山北斗。
李父和李母也過來悼念了。
他們雖然跟老張不太熟,但還是很感謝老張對江陽照顧的。
追悼會之後就是出殯、火化、安葬。
江陽也不知道怎麼過來的,反正就跟著流程走,一直到下葬才如釋重負,如夢初醒,如——
江陽把一捧花放在老張夫婦墓碑上。
還有一捧花是送給旁邊張教授兒子的。
李清寧打算去時,江陽攔住她:「我去吧。我老婆這麼漂亮,萬一放錯了碑,讓男鬼盯上了呢。」
晚上開車走夜路,指不定就飄到後座了。
李清寧指了指他額頭:「你這腦袋,一天天想什麼呢。」
不過——
她還是把花交給江陽了。
江陽獻了花,拉著李清寧的手向他們鞠躬後,忽覺一身輕。
他最後看一眼張教授的墓碑。
縱然——
他上次說再見時很鄭重,但仍然覺得告別不震耳欲聾。
「再見。」
江陽輕輕地說。
「嗯。」
兩人手拉著手出了陵園。
陳姐、茜姐,還有來幫忙的石頭他們在車前等著。
遠處還有不少記者,他們正長槍短炮的盯著這邊,顯然作為最大的流量,李清寧這幾天的動作瞞不過他們,讓張教授以「李清寧夫婦參加朋友葬禮」上了個熱搜。
江陽估計老張會罵娘吧,走都不讓老子安生。
「我們去法海寺轉轉吧。」
李清寧在上車前,忽然說,「它的壁畫挺有名的。」
「好。」
江陽答應。
他從陵園轉進到這邊,有種隱居山里忽然重入人間的錯覺:「假期的人真多啊!」
他搭著肩膀把李清寧攬在懷裡,順著人群進去了,一千多年的白皮松,古意盎然;漢白玉須彌台,在風雨沖刷下斑駁;大雄寶殿壁畫,為了保護得預約。
幸好李清寧提前預約了,讓江陽得以在壁畫面前一聲「哇」,水月觀音的薄紗真絕了,用六棱花瓣畫出薄如蟬翼。只可惜為了保護壁畫,不能用電子產品,江陽記錄不下來。只能暫且用筆在紙上寥寥記下幾筆,打算有機會再來觀看了。
從法海寺出來以後,大家吃了個飯,然後就分開了,回去的路上,樹影落在車上,江陽打開音樂,打算放一首歌,然後看到了《送別》,手指停了一秒就播放了這首。
音樂響起時,李清寧看了一眼屏幕:「老張不說了,向前看,別回頭。」
「老王在說這話的時候,背景音樂還是再回首呢。」
江陽說。
他說的是《漫長的季節》。
李清寧看他:「又說胡話了?」
江陽可憐巴巴的笑了笑。
李清寧伸手摸了摸江陽的頭,「說吧,我願意聽。老頭還說我以後會變成又破又舊的房子呢,看不起誰呢,姐可是大魔王,我就是老了,也是那水月觀音,別聽他的。就是要分,也是我甩你」
「就是。」
江陽反應慢半拍:「嗯?!」
李清寧:「順便成立一個科研機構,把伱腦花咔嚓咔嚓切成片,一半科研,一半涮——」
江陽:「李清寧!!!」
「逗你呢。」
李清寧:「別聽老頭的,向後看,多回頭,想一想自己以前喜歡過的姑娘。」
江陽:「沒有。」
李清寧:「那邊也沒有?」
江陽:「在那邊你要坐牢的。」
「嘖。」
李清寧想不到自己犯法竟然不是因為偷稅漏稅,「為我自己點個讚。」
她扭過頭看江陽:「怪不得這麼嫩——」
這個女流氓!
江陽讓她還是向前看路吧,「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夢想呢。」
李清寧:「譬如?」
江陽:「多跟大魔王睡幾覺?」
李清寧:「一家子流氓。」
車內安靜下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李魚的車壕不壕的另說。
這音響——
火電偏暖,水電偏冷,風電朦朧,夏威夷的太陽能清脆歸清脆,但都不如核電來的通透。
江陽就懷疑他家車音響的電源來自核電。
斜陽下——
歌在車內迴蕩。
好聽的讓江陽忍不住拿手機,把這斜陽,把這歌聲,把這街道,把這人間錄下來。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李清寧跟著哼起來。
兩個嗓音在車裡迴蕩,流轉,直擊天靈蓋,讓人潸然淚下。
一會兒以後——
李清寧看了一下儀表:「該加油了。」
江陽:
核電不起來了。
但——
大概是那麼個意思,總之就是通透,好聽。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