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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看著李昭在他身旁走著,一襲藍衣恍如一位清貴公子,尤其是他本就樣貌雋秀,習武再加上身體發育,如今身高高了、身板也結實了許多,自然也能撐得起衣服來了。
薛蟠忍不住贊道:「公子如玉,如、如……」
「不會夸便不要說了……」李昭翻了個白眼,來到了院子裡一個隊列前,站了上去。
既是來做客的,也是來賀壽的,壽禮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過其他人多有奴僕幫著支應,主人道了一聲就先進去了,僕人拿著禮物在這裡排隊登記,薛蟠身邊都有一個跟著的,手上大袋小袋提著,就跟在李昭身後。
李昭卻是孑然一身,只能自己上了。
而薛蟠這廝方才還說自己要趕著進去,這會子卻又纏在李昭身邊,笑道:「不知賢弟家中可有姊妹?」
李昭回頭瞥了他一眼,哪裡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冷笑兩聲道:「薛兄要是嫌在家裡這幾日過得太舒坦,我可以再讓人去府上請你到咱們衙門裡做客……」
不等李昭說完,薛蟠立刻便訕笑著拍著他的肩膀道:「賢弟哪裡都好,就是玩笑不得,實在是無趣得很。」
「那薛兄盡可以進去找可以玩笑的人,想必寶二爺他們倒是會很樂意聽你的玩笑。」
薛蟠撇撇嘴道:「璉二爺那個妹子木頭一樣,比我家中那香菱還要呆上兩分,那位三姑娘太小了,非我所欲也。」
李昭抽了抽嘴角,心想你還真都想過啊,現在還當著人家榮國府下人的面說出來。
不過榮府的下人們可不是沒見識的,自然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大驚小怪,何況薛蟠就算真做了什麼他們也得受著。
薛蟠畢竟是表少爺,可不是李昭這樣的無根浮萍,在他們這裡有面子的。
說說笑笑間,不知不覺倒也輪到了李昭上去。
說實話,李昭原本也考慮過,要不要好好準備一份禮物,這樣過來一來有面子,二來也是盡了為客之道。
不過後來想想,自己這趟邀約到底是誰起意的都還不知道呢,此行也不曉得會遇到什麼,語氣被動等著對面出招,倒不如自己先主動製造些事情來。
而且這本來嘛,自己就是一個繡衣衛小旗官,跟登門祝壽的這些家地位差距甚遠,身家自然更是比不上。
人家出手動不動就一對壽桃、壽樟的,還有翡翠瑪瑙、珍珠琉璃、綾羅綢緞、各種金雕玉琢的器物,或者乾脆就敬獻金銀,比如說前頭有個就是賈雨村派來的人,送的就是銀票。
這些東西別說自己沒有,就算有,也不可能浪費在這種地方啊。
他跟賈母又沒有什麼關係,現在跟賈府都談不上什麼關係了。
所以最後李昭乾脆決定拿現成的,就用自己製作的符籙,當做壽禮獻上。
「李……李昭?」那邊桌子前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正在登記,而說話的卻是旁邊的一個小廝。
李昭對他毫無印象,不過這府上小廝這麼多,尤其是賈政身邊的小廝,平日裡估計都沒什麼接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那人看到他之後,卻是拿起了李昭的遞過去的幾枚護身符,細細端詳了片刻,才問道:「這是何物?」
李昭笑道:「此乃是護身符,能驅邪避災,又能逢凶化吉。」
護身符材料方便、做法也不複雜,不過單純的護身符真要是碰上了邪祟,也就只能稍微擋一下下,李昭這是特意加了靈氣進去,因符籙本身的特性,靈氣會存在其中不怕逸散。
而這樣的護身符,顯然品質提升,效用也更佳。
此時旁邊的中年人也抬頭看了李昭一眼,沒說什麼,而那小廝卻又問道:「這是從哪個廟裡求來的?」
李昭暗暗皺眉,若說是嫌棄禮物太輕都能理解,張口問來路,反倒不對勁。
再「聽」了點心聲,李昭看了對方一眼,這小伙子路走窄了啊,顯然是在故意刁難。
而這也不是毫無來由,李昭之前就從柱兒那裡知道了榮國府里的下人們大致對自己的觀感。
他們畢竟不是那些跟著一起南下的奴僕,體會過李昭的手段,也知道李昭的能力。
當然就算是那些人,這麼久沒有打交道了,他們估計也得被府上的風氣同化了。
只是要是其他事情也就罷了,這樣刁難的手段太粗糙,也顯得主家太小氣。
李昭固然會失了顏面,但他這麼搞,也折損榮府的聲名,傳上去也少不了一頓責罰,輕則罰錢,重則趕出去都有可能。
李昭也不知道,這是他自己一時迷了心竅,還是有什麼人支使,目前從心聲裡面還沒聽出來。
而還沒等他回應,那邊薛蟠卻先湊過來了。
薛蟠一直跟在旁邊和李昭說話,先前見李昭過來送禮,不想打擾,就走到一邊,但回頭卻見他似乎有麻煩,便又湊了上來,聽了一下便說道:「我這兄弟,可是治好了南安郡王太妃的……」
然後李昭聽得又是嘴角一抽,這貨不是來幫忙,是來添亂的吧,治病跟制符也產生不了聯繫啊。
但薛蟠出面還是有點兒效果的,那小廝自然是認得他,心下似乎也有些懊悔,沒想到李昭和薛蟠關係這麼好,居然在這個時候直接站出來幫他。
如今他是被架上了,但薛蟠的話,也給了他反駁的切入,於是硬著頭皮說道:「薛大爺,非小人挑刺,只是老太太壽辰,這些禮物到時候也得讓她過目的。
「若是旁的倒還罷了,我們榮國府家大業大,卻也不稀罕一點小惠小利,但是這符籙之事,事關重大。薛大爺說這位李公子治好南安太妃,小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治病與制符,卻也不是一回事兒。
「小人就怕,這護身符非但不能護身,反倒帶來災禍,若是牽扯進巫蠱之中……」
「巫蠱?」
這個詞語一出現,現場頓時一片騷動。
也不知道這小廝是怎麼突然攀扯到了這上面去,明顯連他自己都不太能理解巫蠱這個詞的分量,許是平日聽人說起記下來了,這時候覺得能用上就說出來了。
可對於在場所有聽到的人,這卻不啻於一記重棒。
不少人看向李昭這邊的目光,都不自覺變了,而李昭也皺了皺眉。
薛蟠都湊上來,扯了一下李昭的衣袖,小聲道:「不然,就把我薛家的禮品,勻過去一些,你先把這收起來吧。」
李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以為,我這護身符,是巫蠱之物?」
「這……我自然相信賢弟,只是……這麼多人看著呢……」
李昭冷笑一聲,看了那小廝一眼,突然朗聲說道:「在下李昭,不才如今正在南鎮撫司衙門裡,任小旗官。今日榮府登門祝壽的客人里,大概數我官位最低,不過從七品。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榮國公府上的小廝,怕也有個七品了,自然不將在下放在眼裡,所以刁難刁難,倒也見怪不怪。只是這巫蠱之說,當著在下這玄衣使者的面,卻實在是潑天的污衊。
「在下不敢說有功於社稷,但自得陛下欽命以來,兢兢業業,未有一絲一毫敢於懈怠。若說我能力不足,在下倒也認了,可要說我膽敢行巫蠱之事,於社稷、陛下不利,在下說不得,卻要血濺當場了!」
他說著,還當真拔出了一把匕首來,正是那魚腸劍,不過卻不是指著自己,而是指著對面的小廝,仿佛下一刻就會暴起撲過去。
一時間那邊榮府下人們都簇擁過來,以防發生不測。
倒是後面排隊的其他府僕人們嚇得都推到了一邊去,生怕波及到自己。
其實小廝的巫蠱雖然讓大家反應大,但一時間,還沒有聯繫到皇帝頭上去。
畢竟不管是那個小廝,還是李昭,地位都太低,哪裡能夠夠得上皇帝呢。
反倒是李昭這番話,直接讓人想起了歷史上最有名的「巫蠱之禍」,除了與巫蠱有關,還是樁冤案。
這豈不就是在說,榮府的下人冤枉繡衣衛使者?
那小廝早已說不出話來,而薛蟠卻忍不住連贊了兩聲大好,正是周圍人都沒有做聲,顯得他的反應特別突兀。
反正這廝的腦迴路總是這麼清奇,一般人都跟不上。
當然,此時沒有人注意薛蟠,都只看著李昭。
不管是路過的那些公卿貴族,還是榮府的丫鬟小廝和其他家來送禮的奴僕。
當然,人群中還有一個太監。
正是皇帝身邊的掌宮內監戴權,同時也是繡衣衛事實上的領導者。
昨日皇帝也不知怎麼,心血來潮招了女史賈元春去侍寢,然後大概是從她處得聞今日乃是府上賈老太太壽辰,於是便遣了戴權過來,送上一些壽禮為她祝賀。
當然,即便沒有賈元春的這一層關係,作為朝廷誥命,賈母一樣會得到皇帝的賞賜,只是那跟皇帝親口過問還是不一樣的,也不值得戴權親自過來。
或許也是上次說了他與賈家關係親厚的原因,戴權眼看著似乎摘不下這個帽子了,也就只能接受了。
相對來說,都是賈家,寧榮二府間,戴權其實跟寧國府關係更近,先前就去那邊走了一趟,受了一番賈珍父子的禮遇,當然自然也少不了孝敬,然後才來了這裡。
結果剛一入府,卻瞧見了這麼一副場面,著實也是開了眼界。
「那位是……」
「那便是李昭!」身邊自然有隨他過來的乾兒子知道究竟,回稟了他。
戴權心裡也有幾分驚訝,他對李昭觀感一般,既談不上喜歡,但也不至於厭惡。
當然因為皇帝口中曾經提起過,所以對他會注意一些。
榮府賈老太太壽辰,還邀請了他來,這應該算是對他的恩典了,怎麼還突然鬧將起來了?
關鍵還是李昭先前說的那番話……
「這小子,若不是忠君愛國,那便是大忠似奸啊……」戴權心裡嘆息了一聲,然後下意識看了眼周圍。
當然,什麼也看不到。
「總管,咱們是等著,還是……」
還是進去放下禮物直接就走,皇帝的賞賜,自然跟這些人的不同,也不需要登記,直接交到賈政他們手中就可。
其實本來按理是要直接交到賈母手上的,不過皇帝又特別囑咐了一句不要去打擾她。
戴權也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對那賈元春的恩寵,還是對於賈家的恩典。
當然,現在都不重要。
「陛下那邊可有催促?」
「沒有……」
「那咱們就等著吧,這戲可不比宮裡面唱得好?」
李昭並不清楚後面有多麼重量級的人看著,他能過目不忘、能聽到心聲,但畢竟沒有上帝視角,更不認識那些權貴,所以任由那些目光看著自己,他只盯著對面的那位小廝。
對方張了張嘴,有些茫然,旁邊的中年這時候終於忍不住說道:「墨雨,此事該是你的錯,你就與李公子道個歉,求他寬恕這一回。」
薛蟠冷笑道:「何止錯了,大錯特錯。豈不知……唔……」
李昭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鬼知道他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那小廝墨雨或許心有不甘,但如今情勢下,眼見著薛蟠完全站在李昭那邊,而旁邊的管事也沒打算幫自己,再有其他人看熱鬧,他要還硬著,那該有事的就是他了。
「李公子,還請見諒,都是小人一時情急,沒了分寸,口不擇言了……」說著,見李昭沒有表示,管事也沒說話,立刻給自己掌嘴幾下。
「罷了!」
李昭說完就微微皺眉,自己一說停他就停,這還就罷了,知道他是個不規矩的,沒想到竟是寶玉身邊的小廝,還想著回去寶二爺那邊打小報告,這下怕不是間接跟寶玉結上仇了?
不過結就結了吧,本來兩邊也走不到一塊兒去,何況就算是寶玉,也幫不了他。
這時那中年管事又陪笑道:「李公子,還請先進去吧。這幾張符,到底是你的一番心意,我們便先收著了。至於巫蠱之說,自是子虛烏有,李公子無需掛懷。這小子我過後也會再管教一番……」
說著,他還看了眼後面,示意後面還有人。
李昭得罪他們不要緊,但是後面那些權貴們,他也得悠著點兒。
李昭回頭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拱手道:「只望二位,不要回頭就把這幾張符扔了就好。好歹也是在下花了心思的,旁的不敢說,戴上便能庇佑一時,邪祟不侵,甚至無病無災……」
反正都已經到這個份兒上了,李昭得把這齣戲演完整,也必須要將其作用發揮出來才行。
他的爆發自然不是沒來由,對方的態度只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試探一下究竟是誰決意邀請自己過來,會不會按捺不住跳腳出來,是其一。
直接反駁對方,叫他下不來台是其二,當然他也是得見好就收,不然就不是和那小廝過不去,而是跟榮國府結仇了。
而第三,就是準備給自己再加一道保險。
神醫之名算什麼,既然有好本事,該顯露的還是要顯露出來的。
至於說怎麼解釋來由,其實沒有那麼麻煩。
如果說醫術可以歸於家傳,這符籙之術則就更好說了,「先天傳承,後天覺醒」,直接說是老天爺給的饋贈不就行了。
不能小覷古人,但古人的局限性也是擺在這裡的,就算此時最明智之士,都不敢完全否定神佛的存在。
這符籙可不僅是能做成一門生意,更是人情往來的利器。
有醫術和符籙兩樣,李昭覺得,怕不是要不了多久,皇帝那邊都得親自召見他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