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一殿內,早已燈火通明,隱約間可聽見絲竹聲,千迴百轉,悅耳至極。
殿中早已擺好了席位,有行動快些的妃嬪,已經在各自的座位上做好了。小桌子並不大,上面擺放著烹飪好的菜色,依著分位,亦有所差別,不過中間的酒水瓜果之類,卻是一樣的。
殿內一眼看去有不少的宮女,皆著一身粉色宮裝,面容姣好,看上去甚是可親。這些人站在殿內的不同地方,莫不謹言守禮,因而人雖多,卻不見一絲一毫的亂象。
周充媛和王昭儀同為九嬪之一,級別都差不多,是以兩人雖一個依附皇后,一個依附德妃,平時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兩人,也被分到了一起。
周充媛自然不會和王昭儀說話,連她主動打的招呼也沒有理會,總覺得對方臉上的笑實在刻意嘲諷她。
若是平時還算了,周充媛做什麼都有底氣,如今實在是丟了臉面,連勢也一道丟了。
沒等一會兒,秦才人從外面進來,引她過來的,卻是皇后身邊的宮女。
秦才人素日裡多往皇后宮裡跑,也經常遇見周充媛,兩人也算是同一陣營下的。現在看到周充媛在那裡,難免要過去寒暄一下。
不過秦才人這回可是失算了,這才剛開口,就被周充媛打斷了。語氣倒也沒有多強硬,只是話里的不喜是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的,「受不得秦才人這一聲姐姐,沒準以後我還有稱您作姐姐呢。」
秦才人不解,只好道,「周姐姐說笑了。」
周充媛也是一時不查就脫口而出了,秦才人如今這樣子,一看就是從皇后那裡過來的,且皇后還挺喜歡她,還叫人親自送過來。想起這幾日她每日裡差人去未央宮,卻從未見過皇后,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哪裡又是玩笑話呢,這有人落魄肯定就有人上位,宮裡就是這樣的規矩,想必秦才人也是十分懂裡面的門道。你這樣努力,明眼人可都是瞧在眼睛裡。」
可不是這樣麼,明明可以不用來,偏偏人家每天做的還這樣勤快,果真是不要臉。
也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真的讓她過來獻殷勤,周充媛暗暗想到。
秦才人笑不出了,臉色尷尬,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周充媛這話,說的不過是自己踩著她上位。
天地良心,秦才人覺得周充媛實在是多慮了,她如今的心思,遠沒有這般大。
王昭儀坐在一邊,看著秦才人被擠兌地說不出話來,倒是笑著對周充媛道,「周姐姐這說的是哪裡話,侍奉皇后娘娘是宮裡諸位姐妹的職責所在,秦才人也只不過是盡心一點而已。算起來,還是為了我們這些懶人分憂呢。」
「難為你還只道要侍奉皇后娘娘,」周充媛抿了一口茶,半是感慨辦事諷刺地說,「我還以為王昭儀眼裡就只有德妃娘娘呢,不過話說回來,德妃娘娘待你這麼好,是該敬著點,知恩圖報。想當初那位姐姐不過是刺了你王昭儀幾句,就被德妃娘娘給打壓到了冷宮去,這一去也就沒了音訊,如今也沒有誰敢得罪你了。」
秦才人聽來在,只恨不得調頭就走,這樣的話,周充媛還真是敢說。那件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秦才人並不知曉,畢竟她來宮裡的時間也不算太長,但是無論怎樣,都不是她們這些人能說道的。何況這裡還有一位,既然知道德妃看中這位,何苦又說這些話呢?
難怪皇后娘娘不待見周充媛,秦才人想起今天在未央宮聽到的話,對周充媛又是憐憫,又是不解。
王昭儀聽來卻不做聲,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充媛嘴欠,見狀免不了又開了口,「喲,莫不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王昭儀你知道我最近諸事不順,說幾句話發發牢騷也不是故意的,還請你原諒則個。」
「想來王昭儀是真的不順了,否則也不會連這樣的話都說的出來。」
王昭儀也不是沒脾氣的,實在不想和她多做糾纏,又看了一眼還不敢回去的秦才人,擺正了臉色溫和地說道,「秦才人在這裡也站了多時了,還是先回去坐著吧,我們這裡也沒什麼好陪的。」
周充媛看著她又在這裡裝好人,冷哼了一聲,不過對秦才人回去並沒有阻止。
秦才人躬了躬身,走近王昭儀的時候小聲的道了聲謝。雖說不知道王昭儀為何會幫她,但是這份人情她還是記下了。以後有機會,還是要還的。
她的位置靠後一些,離錦繡的也不遠。抬頭間,就能看到這個最近滿宮妃嬪都嫉妒地眼紅的葉才人。
秦才人也是個美人,且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若是放在官家後宅中,那必定是被夫君千嬌百寵嬌養著的,可惜如今這情況,恐怕也只能在宮裡蹉跎半生的歲月了。
看著不遠處的錦繡,秦才人心中不可謂不複雜,若是第一次見只有驚嘆的話,這第二次見到是的觀感明顯就不純粹了。果然人心是這樣狹隘。
對方似乎還是那樣的天真燦爛,絲毫沒有被這後宮的污穢沾染,身邊的宮女也忠心地很,什麼都幫她安排好了,她只需坐著享受就好。秦才人覺得,或許這就是命吧。有的人註定是好被人護著的,一如葉才人,連殿裡的宮人都是皇上換過的,一如王昭儀,處處都有德妃娘娘維護;而有的人,一如她,每日過的辛苦無比,討好這個,討好那個,到頭來兩處都沒得到好。
錦繡看見來人,立馬想起了這位應該就是秦才人了。對于美人兒,錦繡想來都記得很清楚,她有一點顏控。秦才人見到她,似乎恍惚了好一會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朝她笑了笑。
錦繡也禮貌地回了一個微笑。
真是難得,晚上來了這麼長時間,這還是第一個願意給她笑臉的人呢。不管她笑地是不是真心,錦繡回的絕對是真心實意。方才見著的,不是說幾句酸話,就是翻白眼,雖說臉還看的過去,可是也經不住臉的主人這樣的糟蹋。
總算有人來拯救她的眼睛了,錦繡欣慰地想到。
少頃,殿外傳來一陣喧囂,接著眾多宮人擁著今日的蒸煮過來了。皇后娘娘自那日被關了禁閉,這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出現。看著皇后的氣場,眾人心裡多少明白一些,皇后這是想要找回場子了。
皇后甫一坐定,便巡視眾人一眼,倒是在德妃和錦繡身上聽了片刻,臉上笑意不便,說了一段極長的開場。
殿內地方不小,不過皇后聲音沉穩有力,即使在角落裡也能聽清,錦繡豎著耳朵聽了幾句,覺得沒什麼意思,便雙目放空開始神遊起來。
這是她再這類場合慣用的伎倆,當初還在葉府的時候,每回碰上李氏或葉啟文說大段大段的話,她心裡就會牴觸,一牴觸就容易走神,就像這樣,好在沒人看出來。
錦繡這邊出身,稍微沒注意,皇后的開場已經說完了。現在,看樣子是在和德妃對上了。
「前些日子,本宮身子不適,宮裡的事物大都是德妃代為處理,真是勞德妃費心了。」
德妃也不管皇后怎樣胡扯,身子不適,騙誰呢,「皇后娘娘行動不便,這宮裡大小事務自然該落到妾身頭上,故而這些事,妾身責無旁貸,實在擔不起皇后娘娘這句費心。」
責無旁貸?錦繡心裡抽了一口氣,這樣的話聽來是說宮務,可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別的意思呢,可真叫人多想。這話,估計也只有德妃敢說得出來了。
不過皇后也是不願怯場,叫德妃贏了去,「德妃果真是個勞累的命,難怪能將甘泉宮打理地滴水不漏,不過這後宮並非小小的甘泉宮可比,德妃說話行事還需要思量思量。」
「皇后娘娘說的是極,妾身受教了。」
德妃不甚在意地說道,也沒有多少誠意就是了。
這樣你來我往的幾句,也沒有分出誰輸誰贏,也不過是嘴上舒服而已。
一番明爭暗鬥,終於能吃上東西了,錦繡已經餓得不行,然而看著桌上的東西,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不說味道如何,這放到現在早就涼了。錦繡這幾日葵水就要來了,不願吃這些涼了的東西,所以這桌上,也就只有點心和茶水能入口了。
期間有幾人想找錦繡的麻煩,前前後後挑釁了好幾次,奈何錦繡堅決不應戰,能裝則裝,那些人看她這個樣子,久而久之,也就懶得理會她了。不過倒有一個鍥而不捨,整個宴會中都在找錦繡麻煩,錦繡涵養十分好的沒有開口罵出來。
晚宴散後,已經入夜了,錦繡心裡想著皇上要去杜蘅殿,腳下步子邁得飛快。
慌忙趕到自己的住處,才剛進院子,就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睛。
十幾株月桂樹下,都滿了花燈,各式各樣,色彩斑斕,迎著皓月,也不知道哪個更美一些。清風徐來,暗香陣陣,仿佛要將人溺醉在丹桂香中。
中間那棵月桂下,是錦繡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朝服加身,明明應該是威嚴的,卻對她笑的溫柔。
不知廣寒宮裡,有沒有這樣的美景。
錦繡看的失神,直到封煜向她伸出手。
錦繡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兩個小酒窩似乎也盛滿了月色,小臉熠熠生輝,飛快地奔向他。
「皇上!」錦繡撲過去抱著他,在龍袍上面蹭了蹭,「你怎麼來的比我還早。」
封煜笑了笑,沒有告訴她,為了她說的什麼一起過節的話,特意提前退了前朝的晚宴,過來給她掛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