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換了便裝的李閒在邵逢源陪同下出現在南城碼頭區。
碼頭區顧名思義便是緊挨著碼頭辟出的一片區域,因為廣州客貨貿易發達,每日於碼頭吞吐的貨物量極其巨大,與之相應便需要大量人力從事搬運裝卸、清點監督這類行當,於是為這些人提供飲食服務的碼頭區便應運而生。而每到午時,便是碼頭區最熱鬧的時候,各色飲食攤位起灶烹調,煙火熏天,食物香氣亦瀰漫四野,讓忙碌一上午飢腸轆轆的腳夫苦力們食指大動,三五成群湊到一處,尋個合心食攤,叫上酒菜,吃喝歇腳。
李閒與邵逢源便在這時來到碼頭區,極目一看,卻是有些差點混淆了前世與今生的夢幻感覺,這片小吃攤林立,食客雲集的區域,卻是與後世小吃街極其類似,以致李閒一時有些發愣,仿佛穿越過的千多年時光只是一場夢境般荒誕無羈!
邵逢源見自家大人忽然停下不動不說話,以為是對這處地方不習慣,便道:「這處是專為那些腳夫苦力提供吃食的地方,難免髒亂不堪,勿部大人來此估計也是奔著心上人來的,不如屬下去找那豆腐攤,找到了再來知會大人。」
李閒醒過神,笑道:「不必,靠把子力氣討生活的人往往都是心思憨厚的好人,即使環境髒亂,心卻都是乾淨的,走,本官與你一併去找那豆腐攤。」卻是當先走進人群。
邵逢源趕忙跟上,心下卻還有些擔心李閒只是說得好聽,真要置身其間,怕就受不得那些粗鄙凡夫的粗魯和無禮,所以亦步亦趨的緊跟,不敢稍離,一旦有問題,也好隨時為上官擋下。
不過李閒的表現卻是出乎邵逢源意外,走入碼頭區後,夾雜在那些行為粗魯的腳夫苦力群中,李閒並無絲毫不適,目光隨意瀏覽周圍食攤,興致勃勃,某些感興趣的食攤他甚至還湊過去看看,並俯就身段與正進食的粗人們聊上兩句,譬如在一家賣肉鮓的食攤,他便問幾個明顯是腳夫正在就著肉鮓灌酒的食客,味道如何,那幾人也是喜謔,竟然挑了一筷子肉鮓要給李閒嘗嘗,對幾個腳夫而言,李閒的穿著打扮、氣度儀態分明就是公子哥兒、讀書人,他們可不信李閒會賞臉俯就,邵逢源也是一樣想法,因為換做他也無法接受,畢竟感覺上實在是髒了點,然後結果讓一干人都很意外,李閒竟真的坦然嘗了那肉鮓,全不嫌乎幾個腳夫,幾個腳夫驚愕過後頓時對李閒好感倍增,便又滿上酒邀李閒一併痛飲,李閒這時才婉拒,道明是來尋找豆腐攤的來意。
幾個腳夫聞聽分外熱情,飯也不吃了,紛紛表示對這塊閉眼都能走個遍,問李閒找哪個豆腐攤,他們來帶路。
李閒也不矯情,說道:「那就有勞幾位大哥,等下找到地,小弟做東,請幾位大哥喝個痛快!」
幾個腳夫笑的燦爛,一個道:「兄弟你這樣的公子哥和讀書人咱哥幾個還真沒見過,真是爽快!」
另幾個也紛紛表示定要與李閒不醉不歸,李閒一口應承,又由邵逢源報上唐記豆腐的名號,幾個苦力引路,李閒與邵逢源跟隨而去。
路上李閒與幾名苦力仍舊聊得熱火朝天,這讓邵逢源在後頭瞠目結舌,因為俊俏風雅的李閒與幾個五大三粗鄙陋不堪的腳夫打成一片實在太過違和,這也讓他更加堅定了緊跟李閒步伐的決心。
出身低賤能在上流社會混的風生水起的人在所多有,可出身良好、地位尊崇卻還能與勞苦大眾打成一片的人,太少了,李閒的未來若不能讓人驚嘆,那才是奇哉怪哉呢!
便在幾個腳夫引路下,很快看到一間懸掛唐記豆腐旗幟的攤位,遠望過去主理攤位的是一名手帕束頭一身粗木麻衣但掩不住清秀溫雅氣質的女子。
邵逢源指著女子道:「大人,那應該就是勿部大人的心上人唐心。」
李閒點頭,笑道:「我還真沒說錯,真是一位豆腐西施呢!」
腳夫中一個道:「兄弟,那就是唐記豆腐鋪了,你不會也是看上唐家小妹了吧,告訴你唐家老大對這妹子可是護的厲害,你可莫要自找麻煩。」
李閒正想否認,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攤位前,一本正經與豆腐西施唐心說話,他頓時失笑道:「還真讓咱們抓到了,幾位大哥,我不是沖唐家小妹來的,我是沖這位對唐家小妹有企圖的傢伙來的。」說著他揚手喊道:「勿部兄,真是好巧,你也來吃豆腐啊!」
極是容易讓人誤會的打招呼,那熟悉的身影也就是勿部昕,身子一震,扭頭望來,同時他身後的豆腐西施唐心面色驚惶的扭頭往存放豆腐桶的位置張望,那處一個粗壯精悍的漢子站起身,目光霎是兇猛的瞪過來。
唐心越發緊張,用力推勿部昕,很明顯催促他離開的樣子,勿部昕無奈,與她低語兩句,看到精悍漢子已經快步走過來,才無奈嘆口氣,轉身快步向李閒這邊走來。
李閒把一應狀況看個分明,又有腳夫八卦:「原來兄弟你認識勿部兄弟,難怪了,勿部兄弟可是咱們這裡人盡皆知的情痴,認準唐家小妹追了一年多了,可惜唐家老大死活看不上他,也不知道為啥,既然你是勿部兄弟的朋友,那你們聊吧,咱們兄弟就不打擾了!」
幾個腳夫告辭離去,另一邊勿部昕臉色分外陰沉的走來,在李閒面前停住,沉聲道:「怎麼,李兄在跟蹤我嗎?為了那點事情,在這等地方受罪,李兄是否太過執著了?」
李閒看眼勿部昕,視線隨即一躍而過,落到不遠處唐記豆腐攤,那裡豆腐西施的哥哥正在教訓妹妹,凶叨叨的眼神猶不時往這邊掃來,目標自然是背對他的勿部昕。
李閒把這一切瞭然於胸,淡淡笑道:「勿部兄不也對感情無比執著,以致有情痴之名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李閒今日便是要學勿部兄,來個死纏爛打,直到勿部兄答應那件事為止。」
勿部昕臉上蒙上一層陰雲,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擺明車馬糾纏他的李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