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起柴紹一方的戰線,薛萬徹這邊所承受的壓力明顯要小很多,萬人所過之地沒有任何一個部落能夠使得眾人的步伐減緩,只有倒下去的屍體證明他們曾經走過這段路線,在搭建的營地中休整了兩日便繼續朝前趕路。
遠方的城池顯得模糊不堪,從地平線上冒出來的時候還看不太清楚,站在高高的草丘上使勁瞅瞅,依舊見不到人,蘇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經帶來這裡的望遠鏡,如果不是被李靖強橫的拿走,沒準他可以欣賞到更多的景象。
大唐士兵的步伐剛烈,轟隆隆的震人耳鳴,蜂擁般的朝著那城池靠去,上萬人沒有選擇隱藏或者遮蔽,就那麼毫無保留的集合在敵人的正前方,以前蘇雲還不懂得兵臨城下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現在細細的感受一下,身體上的每個細胞似乎都要張開了,不是緊張,也不是畏懼,而是一種上頭的熱血在身體各處噴涌不斷。
李承乾也在一動不動的凝望,身為太子,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勢,他並沒有太好的定力,面色已經是有些發白了,將侍女緊緊的摟在懷中,似乎身邊有個依靠在,他才可以挺著胸膛的站在這裡。
攻城的準備比蘇雲想像的還要迅速,沒有你來我往的對話,也沒有將領隻身的挑戰,拼起床弩,架起雲梯,箭手已經將弓弦拉開靜候,唯獨少了一件利器投石機,不然可以將攻勢發揮的更為迅猛,畢竟漫天如同隕石一樣的轟炸是無可睥睨的,雖然和後世的化學武器在傷害上面沒法比較,但視線上面的衝擊能夠直直的刺入靈魂深處。
每個士兵都很熟悉這一套流程,號角聲響起的同時,隨著一聲震天的吼聲雷動,潮水般的便朝著前方匯聚過去,沒有一人選擇後退,哪怕是箭矢穿過了他們的胸膛,身體依然朝著前方邁進,繼而倒下,戰爭從來不缺血腥,眼下的一幕卻叫蘇雲很難將內心平緩,他們也有自己家人,也有各自生活,可是在這裡,將要埋葬掉眾多人的夢想。
「蘇雲,我真的很希望這世上不會有一個突厥人活下來,正因為他們,才導致這麼多的士兵為我大唐慘死。」李承乾不禁痛苦的閉上眼,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像個孩子一樣的哭了起來,身旁的侍女身體在瑟瑟的發抖,她不傻,也明白大唐人對於突厥人的恨意,她沒有其他的奢求,只是希望簡單的活下去而已。
「戰爭就是這樣,你記住的不應該只有對敵人的怨恨,還有那些死去戰士身上的勇氣,比什麼都要珍貴,正因為陛下是他們的信仰,所以才使得我們每次都學會倔強著站起。」蘇雲無比認真說道。
「我明白了,或許你說得對。」李承乾深吸一口氣,繼而平緩道:「他們不會白白死在這裡的,所有的一切,我大唐士兵會都叫突厥付出應有的代價。」
進攻沒有持續多久,在城門開啟的一剎那,薛萬徹便帶領眾人沖了進去,孫勇和熊汗也在隊伍只中,兩個人身上已經是布滿鮮紅,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一直到沒入城門之中,才消失在蘇雲的視野之中。
戰事的結果很出人意料,還沒有殺完敵人,突利可汗便選擇了投降,這位領主似乎萌動了歸順唐朝的心思,在絕對強勢的戰鬥下甘願做一顆牆頭草,薛萬徹沒有殺他的心思,這位將軍似乎正打算把突厥吞的一乾二淨,利用一下對方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
勝利的消息是振奮人心的,這說明對方已經先倒下了他們的腳下。
每個士兵都在歡呼,擦著面龐上的血水大聲叫嚷,幾個人抱在一起,或許不熟悉,但心情總歸是一樣的。
蘇雲沒有觀看屍體的心思,濃厚味道還沒有散去,從城門走進去,幾乎沒有一個能落腳的地方,牆面與地上都是鮮血,就像是走進一片只有血紅顏色的世界,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李承乾一邊牽著侍女一邊還要朝著那些突厥人的屍體上狠狠踩上幾腳,這個傢伙此刻的膽子忽然變大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老李家都有種上了戰場就會變身的模式,不然怎麼一時間性格會變化如此之大。
突利可汗被留下來了,上千名的俘虜卻還是被砍掉了腦袋,臨死前他們說的話是什麼蘇雲聽不懂,只能透過他們的雙眼去觀察,那應該是一種憤怒和不解混雜起來的目光,或者沒人清楚為什麼竭力保護的可汗大人會選擇了投降這條路。
大戰激烈過後便屬於寧靜了,打掃戰場,清洗街道,薛萬徹則是與幾個校尉進了屋子不知道商在議什麼,想來也應該是下一步的計劃,有一個可汗在手上,許多事情都要變得好干多了,生存也是有生存下去的意義在。
孫勇和熊汗安全回來了,都很好,沒有受傷,蘇雲很滿意,走上前給了每人一個狠狠的擁抱,也不顧身上髒不髒,回頭洗洗就是了,聽二人說這一戰下來大唐士兵傷亡了近兩千的兵馬,並不是個小數目,好在守城的突厥人有五千之敵,相比較起來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換命來的更具備價值了,再打探了一下當下的情況,並沒有選擇在屋裡面閒著,將李承乾拉上,還得為那些受傷的軍士治療他們的傷勢。
受傷人裡面的不只有大唐的士兵,還有一些被囚禁在城內的俘虜,其中有軍人,也有一些在大唐版圖上擄來的百姓,傷病營裡面的味道比起方才城池內聞到的幾乎差不了多少,輕傷的很少,能夠在這裡接受治療的,基本上都是被人抬著進來。
「蘇雲,我....」
李承乾很緊張,就連雙手都在顫動,這裡的情況明顯要比以往慘烈的多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一點把握都沒有。
「記住,你現在是醫師的身份,這種事我一人是做不來的,好好干,他們的傷勢對你來說沒有什麼難度,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一直專注下去,我相信你。」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蘇雲鼓氣說道。
「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那李承乾不禁咬牙點點頭,頓時奔向了人群中。
士兵的傷勢基本上盡數是被刀箭所傷,消毒從來都是個麻煩的事情,這裡沒有酒精,直接用烈酒,作用並不大,能不能熬過感染期還需要一點點的運氣,蘇雲在內心之中已經把他自己罵了千萬遍,什麼樣的醫師才會用到運氣這種藥劑,他真的是一點都不稱職。
「小醫師,麻煩您了,儘管來吧,活不活的下去就是靠老天爺了,真要死了,無非是早點下去陪我的那群兄弟,沒什麼大不了。」
一個渾身被砍了數刀的士兵朝他笑了笑,他並不認識蘇雲,只是在他的認知中,這種傷勢已經沒有救了,不明白為什麼還要被抬進來占用別人的位置,乾脆將眼睛閉上,走的時候也要瀟灑點不是,不然會叫死去的那些傢伙瞧不起的。
蘇雲沒有言語,只是取過針線默默的進行著手上的工序,千萬不要悲傷,那是一個人在將死之際時留下的驕傲,容不得半點瑕疵。
兩個人都沒有休息,僅僅半天的功夫蘇雲的手臂就已經是酸脹的不行,沒辦法,這裡不是李靖或者李績的大軍之中,其他的醫師做不來,最多只是給他們打打下手,還好經過傷口縫合許多傷員呼吸都逐漸平穩下來,不禁叫他鬆了一口。
李承乾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助人為樂的幸福,不由得全身心的投入了進去,冬天流的汗水能從額頭上滴落下來,可以想像這傢伙的瘋狂,別人勸也沒有用,甚至會叫他生氣,耽誤時間死掉的都是人命,誰能夠負責的起,把面前的路讓開才是正經。
不知道是何時從裡面走出來的,或者說蘇雲已經忽略掉了還有時間這種概念,彎彎的月亮已經掛在了天上,還有一道虛幻的影子時隱時現,李承乾就跟在他的身後,這傢伙走起路已經有些搖晃了,在別人面前撐了這麼久,現在所有的疲憊感全部湧上了身體,兩個人互相攙扶著找到一個背風的角落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地上明明很涼,卻完全察覺不到。
「你說,我今天是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李承乾深吸一口氣,然後朝他問道。
「天大的好事?還算不上,只能說是好事。」蘇雲輕聲答道。
「明明累的要死,我卻很是喜歡,蘇雲,你說這是為何?」李承乾努力錘了錘自己的雙腿繼續問道。
「恩...說明你這傢伙是個善良的人。」蘇雲目光望向天空,緩聲說道。
「善良?只有這樣麼?」李承乾不甘心道。
「你還想要什麼?」
「嘿嘿,足夠了,足夠了。」
李承乾笑了,卻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