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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府。
一番寒暄後,吳太師見吳曉舟車勞頓面露睏倦,連忙讓母女二人先去歇息。
吳煦辰也準備回書房。
「等等。」
吳太師叫住了他。隨後遣走了伺候的下人。
經歷了生離死別後,他的精神十分不濟,面色跟著枯槁。
「葶姐兒是個好姑娘。」
「她許久未來臨安,我原想著讓你帶她出去轉轉,可她卻怕耽誤你的公務,連忙說不用。」
「辰哥兒,你若點頭,這門親事我就同你小姑定下。」
吳煦辰視線一凝。
路葶的確是最適合他的人選,毋庸置疑。
以前,他想著枕邊人家世清白,自己喜歡即可。
桑知錦也的確動搖到他了。
可桑家的胃口……
他過於理智,不想被牽扯出太多的破事。
好在情愫並不深,當斷則斷。
可,適才碰見桑知錦時,她的眼神像是能將他內心的逃避看的透徹。
那一聲好字,卻萬分艱難。半響,他聽到自己開口:「父親,容我想想。」
吳煦辰回了書房。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內跟著掌燈。
「公子。」
侍從在他面前恭敬請安。
他略一抬眸,就聽心腹道:「小的去打聽了,桑家有欲交攀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的大公子早已娶妻,至於那二公子……
吳煦辰眸光漸冷。
「她知道嗎?」
心腹將頭壓的低了些。
「桑姑娘應當是知曉的,因此求人散布其克夫的謠言。」
吳煦辰倏然起身。
「把人攔下!」
留下這句話,他大步往外走去。
正巧撞上朝書房而來的管家:「公子,晚膳準備好了,難得家宴,您莫……」
吳煦辰腳步未停。卻留有交代。
「小姑難得歸家,是我招待不周了,然,突有急事,明兒定然親自請罪。」
——
涼風習習,吹的髮絲跟著共舞。桑知錦伸手將凌亂的墨發別在耳後,一手抱著壺酒。
她坐在欄杆處,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
繡著精緻繡花的鞋,也不知何時被她脫去了。
這哪是大家閨秀的作風?
可奶娘卻忍住出聲訓斥的衝動。
只要姑娘安心待嫁,這些都不算什麼,醉了也好,認命也好。
「奶娘。」
桑知錦突然出聲。
她望著月色皎潔。
嗓音繾綣溫柔:「我的嫁衣繡好了。你可瞧見?」
奶娘含笑:「姑娘的繡活誰見了不稱讚?你這般好顏色,穿上定然是最美的新娘子。」
是啊。
桑知錦低低一笑。
「下去吧。無需你伺候。」
奶娘福了福身子,憂心忡忡:「公子這會兒還不曾回來,老奴心下難安,這便退下了。」
她一走,桑知錦這才踉蹌朝裡屋而去。
指尖觸上木椸上鮮艷的喜服。其中一針一線盡出自她之手。
繡的時候,她是期待的。
可眼下,是沒機會穿了。
既如此,那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端著酒的手,遲鈍的舉起,酒水傾斜而下,很快,澆濕在喜服上。
她又取來燃著火摺子,不見猶豫的扔了過去。
火光吞噬,熱氣湧來,喜服跟著絢爛。
桑知錦靜靜的看著。
「你在做什麼?」
窗外傳來動靜,她也沒回頭。
火光下,女子的面容愈發的耀眼。她的身姿挺直,不曾彎下分毫。傲骨猶存。
是陌生的,卻也是吳煦辰不曾見過的。
吳煦辰根本來不及將火熄滅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其淪為灰燼。
「好看嗎?」
桑知錦沒看他,卻是彎著唇瓣出聲問。
她也不想去聽吳煦辰的回覆,只是自顧自繼續道。
「可惜被毀了,你還沒瞧過一眼。」
吳煦辰莫名心慌。視線卻落在女子未著鞋襪的雙足。
賽如雪。
夜裡涼,她身邊的人是怎麼伺候的!
吳煦辰環顧一周,卻只瞧見貴妃塌下遺漏的一隻,他正要去取。就聽微醺的桑知錦語氣疏離。
「尚書大人來此有何貴幹?」
吳煦辰一直想著同桑知錦撇清關係,可真到了這一刻,他渾身不自在。
「大人夜闖香閨,傳出去只怕路姑娘得鬧脾氣了。」
吳煦辰蹙眉:「你醉了。」
「這裡實在不是大人該來的,請回吧。」
她一聲聲的大人,再也沒有了以往勾引的意味。
下了逐客令後。桑知錦也不管吳煦辰走沒走,她搖搖晃晃朝床榻而去。
「齊暄認識麼?我將他攔下了。」吳煦辰對著桑知錦的背影,終於出聲。
男子的嗓音一貫來的溫和,可在桑知錦耳里,卻如一道驚雷。
她身子一僵,像是聽到了極其可笑的事。
攔下?
「吳煦辰。」她嗓音顫抖。
她直直轉身,用厭恨的眼神看向他。
「你既然不娶我,你憑什麼干涉我?用你的高尚?」
她以為解脫了,沒想到枷鎖仍在。
吳煦辰目睹她眼角染上血絲,單薄的身子跟著晃了晃。
他下意識想要去扶,卻讓桑知錦躲了去。伸出的手落在半空。
「謠言一旦散布,你承受的了後果嗎?」
桑知錦聽著可笑,若不是走投無路,她怎會如此?
後果?
桑家若知曉其中有她的手筆,想來掉一層皮都是輕的。
可這又如何?
這條命,從始至終都不是她自己的,既然不願苟且,即便是死了,她也認。
「與你何干?」
她似笑非笑,眼角的淚要掉不掉,倔強的在眼眶裡打轉。
吳煦辰心下一燙。
恍惚間,有些痛苦的回憶在他眼前浮現。
那些同情的,憐惜的,最後都成了萬惡之源。
他久久不語,待開口時,嗓音乾澀,嘶啞的厲害。
「我娘的事,你應該也清楚。」
「所有人都道她命不好,可這些人背地裡卻是拿此當做一樁笑談。人前憐憫,背後竟是污言碎語。」
他很少去揭露傷疤。因為一觸,便是血淋淋的痛。
——太師夫人?嘖嘖可憐啊,都被玷污了。吳太師顏面盡失。
——我要是她,早就咬舌自盡了,哪有臉面賴活著。
「桑知錦。」
「你以為你這樣做會解脫嗎?」
不會。
世人的嘴,太碎了。
總有人自以為是割著受害人的血大做文章。
同情心,也許會有,可這萬萬比不上他們背後議論的私慾。
人性的泯滅和骯髒的快感,有多少是凌駕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這些人會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將人打垮。
「我不在意。」
吳煦辰他聽到自己說。
「桑知錦,我後悔了。」
桑知錦看著他的唇一張一合。說了三個字。
「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