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因何造反 第535章 內訌

    太湖深處鷹嘴岩。

    圍繞著島嶼密密麻麻的蘆葦盪燒了個乾乾淨淨，雖然過了數日，湖水中仍然漂浮著燒焦的屍體和船隻殘骸。

    島嶼地面上，樹頂上，房屋上到處都是灰跡，那是蘆葦盪燃燒時的菸灰飄到了島上。

    好在湖匪們事先把島嶼一圈的蘆葦割掉不少，並在島嶼靠近湖面處清理出了隔離帶，要不然以當時火勢之大，非得把整座島嶼都引燃不可。

    島嶼上雜亂無章的搭建著數百建築，多是竹木蘆葦搭建的茅屋。而島嶼正中間，是一座比其他茅屋大的多的建築，便是聚義廳。

    此刻，聚義廳中，土匪頭目們正在推杯換盞，大吃大喝。

    坐在正中間第一把交椅的是湖匪們的大當家，名叫李江，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及時雨」，因為臉上長著很多麻子，同夥們暗地裡卻稱呼他為李麻子。

    在李麻子左側坐著的是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身穿藍色道袍，留著長長鬍鬚，看起來道貌岸然仿如得道高人一樣。此人名叫諸葛三和，綽號「小諸葛」，是湖匪們的軍師。

    在李麻子右側坐著兩個漢子，一個滿臉橫肉身材壯碩，匪號喚做「插翅虎」，另一個身材消瘦臉上有一道刀疤，匪號喚作「翻江龍」，這一虎一龍是鷹嘴岩的二當家和三當家。

    「兄弟們，喝！」李麻子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然後豪氣的亮了亮碗底。

    「大當家海量！」翻江龍和插翅虎立刻舉起酒碗喝了起來。

    諸葛三和端起碗抿了一口，放下了酒碗。

    「軍師，你今日怎麼恁不爽利，碗裡留這麼多酒是要養魚嗎？」李麻子不滿的道。

    「大當家，喝酒什麼時候都可以，現在是不是商量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辦了。」諸葛三和勸道。

    李麻子打了個哈哈：「急什麼，兄弟們剛和官軍打了一場激戰，大勝之下還不得好好歇息一段時日。」

    「大當家，可歇息不得啊！」諸葛三和急道，「眼下蘇州城裡的軍隊都被咱們消滅，太湖周圍再沒有多少官軍，咱們應該迅速出擊，多打下些村鎮城池，搶到大量錢財糧食，然後招兵買馬，迅速擴張隊伍發展實力！」

    李麻子搖了搖頭，笑道：「現在鷹嘴岩人數已經兩三千，還要怎麼擴張啊？擴充到數萬大軍嗎，那樣朝廷必然會派遣大軍進攻咱們！」

    「大當家你糊塗啊。現在咱們剛剛擊敗官軍，數千官軍士兵被燒個一空，沉屍湖底，這筆帳朝廷豈能不和咱們算？早晚會派出大軍進攻咱們。只有趁著官軍還沒殺來的時候迅速招兵買馬擴張實力，將來才能擋住官軍的進攻。」諸葛三和苦口婆心道。

    「是啊，大哥，軍師說的有道理。」插翅虎跟著勸道。

    「大哥，俺也是這樣想的。手下兄弟越多，咱們誰都不怕。」翻江龍也道。

    李麻子冷哼一聲：「人數再多又能如何，還能真的打得過官軍嗎？聽說皇帝現在就在鎮江，身邊數萬禁衛軍，那可是天下最精銳的軍隊，聽說把北方的建奴韃子都殺光了，收復了被韃子占了多年的遼東。咱們人數再多，還能打得過他們嗎？太湖這麼大，人數少了好藏，隨便藏到哪個島嶼上官軍就找不見，或者乾脆兄弟們分了銀子各自回家避風頭，等到皇帝離開江南再返回太湖。」

    在滸墅關搶了二十多萬兩銀子，身為大當家李麻子至少能分四五萬兩，有這麼大一筆錢，還做什麼湖匪？拿了銀子遠走高飛享福他不香嗎？蘇州不敢呆，但可以去杭州啊，或者乾脆去南京，總能找到個地方做富家翁。到時娶上幾房媳婦，生一堆娃娃，日子美得很！

    諸葛三和這老東西老是忽悠自己擴張實力，老子才不上當！若不是諸葛三和背後的人實力太大，李麻子早就下令把這廝砍了扔進湖裡餵魚，豈容他在自己耳邊唧唧歪歪！

    李麻子原是湖邊漁民，因故殺人後逃入湖中為匪，慢慢的混成了鷹嘴岩湖匪的大當家。而這諸葛三和卻是年前才加入鷹嘴岩，因為此人有著秀才功名，有能說會道足智多謀，李麻子便讓他當了軍師。而諸葛三和到了鷹嘴岩後很快便說服了數股湖匪歸附。

    若是只這樣的話李麻子會非常高興，但是他後來才發現，諸葛三和身後隱隱有龐大的力量支持。因為諸葛三和為鷹嘴岩搞到了很多武器，刀槍弓箭火銃都有，甚至連火炮都弄來了一門，沒有一定的門道豈能搞到這些？

    問時，諸葛三和也承認了，說他和吳中好些士紳是同窗，通過那些人搞到的武器。

    咱們只管到處搶掠，搶到的東西有人幫咱們銷贓，咱們缺什麼有人提供，便是官軍來圍剿也有人通風報信，這是諸葛三和當時給李麻子說的話。當時李麻子還很高興，若是有士紳暗中和自己勾結，確實省事太多。

    果然從那以後，鷹嘴岩湖匪搶掠事業順利無比，成功實施了數次搶掠，太湖中的其他湖匪也紛紛來投，使得短短几個月間，鷹嘴岩的湖匪人數從六七百擴展到了兩千餘人。

    諸葛三和竟然還看過兵書，懂得派兵布陣，在他的訓練下，湖匪們戰鬥力提高了很多，不復以往烏合之眾的模樣。而諸葛三和在鷹嘴岩的地位也迅速提高，成為了李麻子之下的第二人，論實際地位還在二當家插翅虎、三當家翻江龍之上。

    而這次搶劫滸墅關，同樣是諸葛三和提供的情報，而且岸上還有人幫忙遮掩，不然這麼多湖匪不可能輕易到達滸墅關而不被發現，要知道蘇州城周圍人煙是非常密集的。

    而官軍來襲的消息同樣是岸上有人送信，諸葛三和定下了火攻之策，才一把火燒掉了數千官軍。

    可越是如此，李麻子心裡越不舒服。因為他感覺自己仿佛成了一個提線木偶，哪裡還像大當家？可是李麻子卻不敢和諸葛三和翻臉，因為諸葛三和現在深得湖匪們的心，手下也有一幫死忠。

    諸葛三和想做什麼李麻子不知道，李麻子自己卻是不想引得皇帝注意，他可沒有信心和皇帝身邊的禁衛軍作戰，所以才萌生出散夥退隱的心思。

    「大當家您想過沒有，即便真的散夥，您真的能安穩過日子嗎？一旦讓官府查出您的底細，只需要幾個衙役便能把你抓捕歸案。大當家您是真正的英雄，應該能想清楚這樣的道理！現在天下大亂，河南紅巾軍起義，已經攻占了數個府，兵力達到數十萬之多。江西義軍同樣聲勢浩大，二十萬義軍正在圍攻南昌，若是攻下南昌，將會順長江而下攻取南京。大當家，現在的大明已經風雨飄搖，走到了陌路。大明氣數已盡！正是風雲際會之時，大丈夫當銳意進取，豈能生出退縮之心？

    眼下官軍新敗，江東官軍兵力空虛，只要咱們出兵，即便攻不下蘇州城，打下吳江、宜興等城應該沒有問題。打下村鎮城池，便能得到錢糧物質，用以招兵買馬，很快便能擴充到數萬大軍。到時即便不能逐鹿問鼎，成就一方諸侯還是沒有問題。」

    諸葛三和還在苦口婆心勸著，李麻子卻不置可否。他自家知道自家事，既沒有野心也沒有本事當什麼一方諸侯。此生能衣食無憂得個善終便心滿意足。

    吃喝完畢，李麻子回了自己的茅屋，摟著從滸墅關搶來的女人開始睡覺。

    諸葛三和攔住了也要回自己茅屋的插翅虎和翻江龍：「二位兄弟，要不到我那裡坐坐，我那還有一些好玩的東西。」

    插翅虎和翻江龍皆露出喜色：「那感情好，要不然去看看。」

    進了諸葛三和的茅屋，諸葛三和攆走屋裡侍候的僕役，親自從床底下拖出一隻箱子，打開，取出兩樣東西放在床上，赫然是一隻三眼火銃。

    「如此寶貴的東西，軍師從哪裡弄來的？」插翅虎大喜，他是衛所兵出身，就喜歡擺弄火器，可惜島上雖然有火器，質量卻是不行。

    「是三眼銃啊。」翻江龍微微皺眉，和插翅虎不同，他並不喜歡玩火銃這玩意。

    「三當家請看。」諸葛三和微笑著又從箱子裡取出一樣東西，放在翻江龍面前：「烏衣水靠，特種蠶絲織成，防水又放火，三當家可還喜歡？」

    翻江龍眼睛頓時亮了，拿起衣服來愛不釋手。

    「軍師送我們這樣貴重的東西，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吧。」插翅虎放下三眼銃，對諸葛三和說道。

    諸葛三和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說了。李麻子如此膽小，已經不配當大當家，二位兄弟願不願支持我？」

    「我和大當家多年兄弟，讓我背叛他可不成！」插翅虎頓時扔下了手中的三眼銃，冷笑道。

    翻江龍緊緊攥著水靠，警惕的看向了諸葛三和。

    諸葛三和嘆了口氣：「知道兩位兄弟義氣深重，但現在事關鷹嘴岩的安危，不是講義氣的時候。大當家他已經失去了銳氣，甚至萌生了退意。可島上還有兩三千兄弟，他們該怎麼辦？咱們要為兄弟們著想啊。」

    「想讓我背叛大哥是不可能的！」插翅虎冷笑道。

    「二當家你是宜興人，家裡老娘還活著吧，聽說還有一個哥哥，以及兩個侄子。三當家你是吳江人，你老娘不在了，你媳婦也跑了，但你還有個兒子，聽說是你哥哥幫你養著，你每年弄到的銀子大半送給了你哥哥，以至於連青樓都捨不得逛幾次。」諸葛三和仿佛拉起了家常。

    插翅虎和翻江龍兩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姓諸葛的，你想幹什麼？」插翅虎怒道。

    「軍師，你若是敢動我兒子，我和你拼命！」翻江龍也怒道。

    「都是自家兄弟，你們的親人便是我的親人，我怎麼會亂來呢？」諸葛三和笑道，「二位兄弟放心，我已經拜託了同窗好友，幫著照顧二位兄弟的家人，不會出現任何意外的。二位兄弟，我對你們這樣好，你們願不願意幫幫我？」

    插翅虎和翻江龍二人沉默了下來，半響後插翅虎顫聲道：「你想讓我們怎麼做？」

    諸葛三和微笑道：「二位兄弟不用擔心，我不會陷二位於不義，大當家我想法處理，事後你們支持我當大當家便是。」

    「你準備把大哥怎樣？」翻江龍突然問道。

    「都是自家兄弟，不會把他如何，他不是想散夥當富家翁嗎，我讓人把他送走，再送他一筆銀子。對島上兄弟說大當家巡島遇到了官軍探子，然後被官軍探子所殺。」諸葛三和道。

    「你真的會放過大哥？」插翅虎懷疑道。

    「都是自家兄弟，還不肯信我嗎？」諸葛三和微笑道。

    「好吧，我們願意支持軍師你當大當家。」形勢比人強，家人被控制在對方手中，插翅虎和翻江龍只能選擇妥協。

    當天晚上，李麻子還在摟著美人酣然大睡，突然數道人影沖入了房間，片刻之後又沖了出來，還背著兩隻麻袋，向著湖邊走去。很快一艘船便劃離了島嶼，向著太湖深處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亮了，諸葛三和召集島上所有大小頭目，宣布了大當家巡島被官軍哨探害死的消息。李麻子平時對手下還不錯，湖匪們義憤填膺，紛紛叫著給大當家報仇。

    諸葛三和也高呼著殺官軍給大當家報仇，成功鼓動了士氣。然而蛇無頭不行，既然李麻子死了，就要重新選一個大當家。於是在插翅虎和翻江龍的支持下，諸葛三和成功當上了大當家。

    諸葛三和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給李麻子報仇，然後帶著湖匪們傾巢而出，向著吳江縣殺去。湖匪們棄舟登岸，先後攻占了吳江縣數個鎮子，洗劫一番後，弄到大量糧食財物，召集百姓入伙，短短數日，人數擴充了一倍，達到了五千多人。

    然後諸葛三和帶著五千湖匪直撲吳江縣，不知為何吳江縣城竟然城門大開，湖匪們一擁而入攻入了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