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軒轅宮,歐陽並沒有因為獻玉璽之事而得到共乘一輿的優待,但戚雲恆的理智也只是維持到了返回乾坤殿為止。
一進乾坤殿,戚雲恆便拉住歐陽,將他拖進了休憩用的內室,推倒在羅漢床上。
此時此刻,戚雲恆的心情依舊複雜得難以言喻,但比起用言語來和歐陽交流,他更想身體力行地將心情傳達給歐陽。
「重檐,縱容朕一次吧!」戚雲恆忘了更換自稱,俯下身,一手抓住歐陽肩側,一手捧住他的臉頰。
歐陽的喉嚨動了動,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直覺告訴他,若是選擇縱容,接下來的遭遇肯定不會讓他好受。可若是選擇抗拒,就戚雲恆此刻這種鬥獸一般的亢奮狀態,不狠狠地與他打上一架,恐怕也一樣別想順利脫身。
就在歐陽舉棋不定的時候,戚雲恆已經迫不及待地低下頭,咬住了他的喉結。
「啊」
歐陽不由得一聲驚呼,下意識地想要把人推開,卻被戚雲恆一把抓住手腕,反手扣在了頭頂。
手腕被抓的一瞬間,歐陽忽地醍醐灌頂
其實他早對這人放縱成了習慣,再想劃清界線,構建規矩,未免有些為時過晚。
「別太胡來。」歐陽在心裡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放鬆身體,將自己儘可能地打開,交由戚雲恆掌控。
戚雲恆含糊地應了一聲,整個人已從歐陽的頸間滑落到了胸前。
魏公公懶洋洋地守在門外,對內室里的異動和異響充耳不聞。
早在戚雲恆和歐陽拉拉扯扯地走進乾坤殿的時候,魏公公就已經把不懂事的宮女太監全都遣了下去,只留兩個與他一起去過夏宮的跟班小太監守在門裡門外等待傳召。
說是掩耳盜鈴也好,說是自欺欺人也罷,即便是終有一日紙里包不住火,他們這些當下人的也要盡其所能地把陛下和皇夫的真實關係遮掩起來,能藏多久算多久,藏到無人可以指責或者無人敢於指責的時候才是最好。
如同高名一樣,魏公公也從未想過對戚雲恆提出勸誡,促使皇帝陛下回到男歡女愛的正途上來。但和高名不同的是,魏公公並未將此事和自己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聯繫起來,只是單純地覺得此事就如皇帝陛下今日穿了什麼顏色的底褲,原本就輪不到其他人來指手畫腳。
陛下又不是沒有兒子,用不著為了家國天下而摒棄自己的真實喜好。
即便是如今的兩個皇子都不成器,都沒出息,這個國家的未來也輪不到他這種宦官去殫精竭慮。
一朝天子一朝臣。
尤其是他這樣的宦官佞臣,更是完全不存在侍奉兩位君王的可能。能在皇帝陛下死後為其殉葬,就是他這種人這輩子最最好的結局。
魏公公正眯著眼睛打瞌睡,被派出去把守二道門的小太監忽地掀開門帘,小心翼翼地將頭探了進來。
魏公公立刻睜開雙眼,朝小太監勾了勾手。
小太監這才刺溜一下鑽了進來,貼到魏公公的耳邊,小聲道:「六部的尚書們都過來了,正在殿外等候陛下宣召。」
魏公公瞥了眼放在案几上的「偽」傳國玉璽,朝小太監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
等小太監出了門,放下帘子,魏公公這才轉過身來,隔著門扉,朝內室里揚聲道:「啟稟陛下,六部尚書求見」
內室里立刻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傳出戚雲恆略顯沙啞的聲音,「讓他們先去休息用膳,午膳後再來乾坤殿裡議事。」
「諾」
魏公公轉回身,向自己身旁的另一個跟班小太監打了個手勢,讓他去殿外向六位尚書大人傳達旨意。
這時候,身後的內室已經結束了短暫的靜寂,再一次地響動起來。
當內室里的響動徹底平息下來的時候,歐陽如一灘爛泥般地仰面朝天地癱軟在羅漢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伏在他身上的戚雲恆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嘴巴雖然閉著,但氣息也不順暢,只能努力地呼吸吐氣,平復自己早已紊亂的心跳。
從虛無縹緲的雲端上跌落之後,歐陽終於有了抱怨的閒暇,開口道:「有那麼一會兒,我真以為自己又要死掉了。」
「又?」戚雲恆注意到歐陽的用詞,敏感地抬起頭來。
「沒錯,就是又。」歐陽肯定道,「我好像和你提過的吧?小時候,我差點在慶陽伯府的池塘里淹死,最後雖然掙扎著逃了出來,把命給保住了,但身子骨還是受了影響,所以才會子嗣不濟。」
歐陽想也不想地就把小歐陽的經歷移花接木到了自己身上。不過,單就兩個人的死亡方式而言,他們倆的經曆本就極其相似,只不過歐陽的死不存在兇手,那時候的他也早已經不再是個孩子。
「抱歉。」戚雲恆湊到歐陽的唇邊,親了親,「剛才還是過火了些。」
「別多想,我並不是在責備你。要知道,瀕死的感覺固然糟糕,但劫後餘生的感覺卻是再美妙不過。」歐陽微微挑眉,「你要不要也試上一試?」
「我以為,那種感覺應該叫做欲仙欲死。」戚雲恆戲謔地答道。
歐陽哼了一聲,回了戚雲恆一雙白眼。
戚雲恆笑了笑,忽地神色一正,轉而道:「重檐,你今日在朝堂上所說的一切可是實情?」
「基本上吧。」歐陽含糊地應道。
「基本上?」戚雲恆對這樣的答覆並不滿意。
「嗯。」歐陽垂下眼瞼,「那塊玉不是我撿來的,除了這一點有些不實,餘下的都是真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戚雲恆追問,「成國的傳國玉璽真的碎掉了?」
「這一點是真的不能再真了。」歐陽嘆了口氣,把當年進宮找苟四卻驚聞玉璽破碎的事細說了一遍,只將結尾處,自己偷得碎玉的事,改為苟四受他委託,幫他拿了個能證明此事的紀念品回來。
「他知道自己要死,就未免有些視死如歸。」歐陽信口開河地解釋道,「只是他當時並未告訴我玉璽的剩餘部分被藏在了哪裡,我也壓根沒想到去問那時候的我哪裡會知道你能當皇帝,還會遭遇今日這麼一出大戲啊!後來,沒過多久,苟四就死了。至於死因,你也知道。但他當時確實得罪了右丞相家的小公子,而且還得罪得挺狠,所以我也不好說他的死到底是被滅口,還是再純粹不過的巧合或許還是滅口的可能性更大,他死之前,持印太監劉羅子已經從宮裡消失了,只是生死不明。」
「或許,是他主動給興和找了個殺他的理由。」戚雲恆喃喃自語,但跟著就嘆了口氣,轉而問道,「他託付給你的宮女,現在如何?」
「在我的一處莊子裡住著。」歐陽也跟著嘆了口氣,「出宮沒多久就嫁人了,如今已經是別人家的媳婦,三個娃兒的娘。」
「你竟然沒讓她為苟四守節?」戚雲恆很是驚訝。
「守個屁呀!」歐陽不以為然地皺眉,「苟四隻讓我把她接出來照顧,又沒說不許她再嫁人。」
「未必沒有過那般期盼。」戚雲恆一臉認真。
「有什麼可期盼的,那只是他對食的菜戶,又不是孩兒他娘。」歐陽沒好氣地反駁道,「再說,他要是真有你說的那種心思,就應該在自己死前先把那女人用繩子勒死,帶到陰曹地府去做同命鴛鴦。」
戚雲恆頓時沒了聲音。
歐陽卻因此生出了不好的聯想,蹙眉道:「我說,你不會是想在駕崩後留遺詔逼我殉葬吧?」
戚雲恆沉默著,沒有作聲,但也同樣沒有出言否認。
我!
歐陽立刻瞪起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戚雲恆,「我告訴你,這念頭趁早打消,想都別想!我是要長命百歲,壽終正寢的!誰敢逼我早死,我就跟誰玩命!想讓我給你陪葬,唯一的法子就是活得比我長久,死在我的後面!」
歐陽的最後一句話讓戚雲恆已經陰雲密布的臉龐上霎時間爆發出了陽光。
「這豈不是說,你若長命百歲,那朕起碼也要活到一百零一歲?」戚雲恆摟住歐陽,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也好,到時候,咱倆一起做那老不死的怪物,也算是人間一段佳話。」
「鬼話吧?」歐陽撇嘴吐槽。
戚雲恆險些笑出聲來,卻沒再接言,只縮了縮手臂,把歐陽抱得更緊。
休憩之後,戚雲恆還是沒讓歐陽獨自返回夏宮,留他在乾坤殿裡用了午膳,然後又命人取來鋪蓋用的被褥,把歐陽重新安置在內室里補眠。
做好這些,戚雲恆才領著魏公公等人去了前殿,與早已等在那裡的六位尚書見面。
大朝會之後,皇帝與朝中重臣再開碰頭小會乃是慣例,更何況今日又發生了真假傳國玉璽這種足以攪亂人心的大事。
雖然戚雲恆只罰了曹宏十記廷杖,但這件事卻不會就這麼簡單了結。
只因夫人救助了一名乞丐,那乞丐就送了他家一個前朝玉璽做報答?這種傻到極致的報恩橋段只會出現在市井叫賣的廉價話本里,換做現實,那十有8九不是報恩而是報仇。
尋常的乞丐怎麼可能會有機會接觸到前朝玉璽?別說玉璽,就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劣質玉石都不是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能夠摸得著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這人並非尋常乞丐。可這樣一來,他又是怎麼變成乞丐的?京城裡的官員那麼多,他怎麼就偏偏找上了曹宏而不是別人?就算曹家真的對他有恩,難道他不知道,把這樣一件東西交易給恩人,會給恩人帶來多大的風險,多大的麻煩?
即便是換個角度,曹宏的說辭也是極端靠不住的。
如今的朝廷既未接受地方舉薦,也不曾開放考舉選官,能在這個時候就當上四品京官的,不是戚雲恆的舊部就是舊部的親眷門人。
說自己身後沒有背景,沒有靠山,沒有將玉璽直接送入皇宮的通天之路?
忽悠傻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