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略開了一絲縫的房門,漢生暗自慶幸多虧了小巫,否則我今晚怕是性命難保。
我出門之前,房門分明是鎖著的!
眼下情況十分明了,有人想要我的命。想趁著深夜摸進我房門卻發現我不在,等四處尋找一番後正好看見我回來被我發現,下決心趁我逃出去院子之前將我解決,不想卻一再失手還碰見了陸沉。漢生心想。
不過想殺我的人今天既然失手,短期內應該不會有動作,今晚算是安全。至於想要殺我的人,十有就是那位元帥大人了。
陸沉親自將漢生扶進屋,親自確認反覆庭院四周沒有威脅方才離開。
漢生今日下午看八部輪迴圖時費了些神又在晚上受了驚嚇,精神尤為疲憊,草草洗漱後,沾上枕頭很快睡著了。
翌日一早,漢生按時起床再次元氣滿滿,準備吃過早飯和往常一樣去營中餵馬。小巫也想去,漢生便帶著他一起。
到了軍營馬場,之前與漢生一起負責餵馬的小哥安祿入選當了斥候調去了斥候營。正好空了個位置,漢生請登記的士兵幫忙讓小巫補了這個缺。
之前小巫在秋城軍營餵馬,晉軍為了節約軍費,一直不曾給他入軍籍,除了一日管兩頓飯,沒有任何報酬。
在秦陽軍里當後勤兵是有軍餉的,每月三錢銀子,不如前線士兵的每月五錢,卻也比沒有好。於是小巫樂呵呵的答應了。
此時漢生想到了自己初來秋城是為了替老嫗送口信,她的兩個兒子趙叔和趙季現在應該也在營中,將第一次的馬料裝到槽中以後,漢生便到炊事營去尋,兩個孩子果然還在營中,只是右手臂上纏著黑色孝章。
漢生心頭一驚。連忙問他們怎麼回事。
弟弟趙季開始掉淚,哥哥趙叔紅著眼圈勉強跟漢生說,老嫗死了。
「當時趙芳要來攻城,需要提前將城中百姓轉移到城郊,我們負責幫忙,正好路過家門口就回去看了一眼。回家的時候娘已經死了,活活餓死的。」趙叔咬著牙,眼眶裡的眼淚在打了好幾轉,始終沒有掉下來。
漢生鼻子發酸,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我兒切要保全自身,糧夠吃,娘甚好,兒莫念。」這是當時老嫗托漢生給她兒子帶的那句話。
漢生當時想,這大概是老嫗能留給兒子的最後一句話。不想一語成讖。
一個存糧不夠註定捱不過冬天的老人,在我初來這個時空無處可去時收留了自己,在自己答應為她給兒子送口信時,給了自己三張餅。
漢生問趙叔:「你恨秦陽軍嗎?若不是秦陽軍反叛,你們也不至於被抓壯丁。」
趙叔卻出乎意料地搖搖頭:「不,要恨也是恨晉國的暴政。我之前還有兩個哥哥,大哥服兵役戰死了,前年饑荒,二哥與前來搶糧的晉兵打起來,被活活打死。現今我歸了秦陽軍,只求能早日推翻暴晉,給子孫掙條活路。」
「可是不管在哪一方,打仗都是會死人的。」漢生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之前在晉軍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說的,口口聲聲說我們抵擋秦陽叛軍,是為了保護身後的父母妻兒。可事實又如何呢?哥哥死了,娘也死了,他們不是因為秦陽軍的叛亂而死,而是被過高的賦稅逼得沒了活路,我們用命守衛的家國王朝,卻要了我我至親人的命。」趙叔的眼神由悲轉恨。
趙叔帶著恨意的眼神又堅定起來「秦陽軍不一樣,章將軍雖收了秋城,卻下令善待百姓,也對我們這些降兵一視同仁。張儀大公也說過,要均天下貧富,人人安居樂業。我相信秦陽軍若得了天下,百姓的日子會更好。」
漢生轉過頭去問擦乾眼淚的趙季「你呢,你怕死嗎 」
「不怕!我和三哥一樣,留在家中或者晉軍中也遲早得死。要是我們的死能夠幫助秦陽軍換來天下太平,他們的父母妻兒不再分離不再餓死,有什麼死不得!我們現在雖年紀小只在炊事營,遲早也要拿刀上前線。」趙季握拳,目光同樣堅定。
老嫗的兩個兒子小小年紀,便在生死之事上,看得如此豁達通透。
「以戰止戰,向死而生。」漢生喃喃念出這句話。這是這個時代的軍魂,秦陽軍的軍魂。
飛蛾撲火固然是自取滅亡。可短短一生碌碌悲苦,若能追求斗沙片刻之光明,何懼之?何悔之?
人固有一死,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生與死,本就不是一個扁平的定義。生命的意義並不止於它的長度,還在於寬度與深度。不論青史留名或遺臭萬年,何嘗不是永生?以此生一人之死,換後世萬人長生,何嘗不算生命的延續?
心之所願,志之所向,便是生機!
腦海中的八部輪迴圖開始運轉,五色光芒環繞著的圖樣雖仍混沌不明,混沌之中光芒環繞的軌跡卻清晰起來,正是兩儀陰陽魚的軌跡,陰陽相生,首尾相接,生死相連。
神屋奇道:「沒想到短短一天你就領悟八部輪迴的第一層,竟這樣快。」
漢生沒有搭理神屋,與趙叔與趙季告別,將身上帶的《始計篇》給了他們,並承諾他們有時間就來教他們識字。
等漢生回到我負責的那片馬場,小巫已經很熟練地將馬廄里的馬糞清除,一匹匹馬也被刷得乾乾淨淨。看到漢生回來,笑著說,小姐姐,你好像變厲害了。
漢生笑笑,是啊,的確不一樣了。
領悟八部輪迴第一層了以後,漢生感覺記憶力變強了不少,以前忘記的一些事情逐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比如,三百年前師父教過卻怎麼也背不會的《太乙畫箴》。
比如,穿越來這個世界前,初中背過卻逐漸忘卻記憶零散的孫子兵法。
再比如,穿越來這個世界前,撞向自己的跑車刺眼的燈光,以及當時自己為什麼會楞在馬路中央。那時自己腦海中忽然閃爍過的畫面,是我一身紅妝跳下十五米高的城牆,城樓門口的關牌赫然寫著: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