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中。
誰都沒發現,陳東眼中的迷離飄忽,瞬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恐懼發寒的猩紅,還有凌厲嗜血的凶芒。
即使是臉貼臉的張立東,因為角度的關係也不曾發現!
剎那間。
陳東仿佛擇人而噬的凶獸。
只是一瞬間,他眼中的猩紅和凶芒,都退散不見,重歸迷離飄忽。
「什麼?張先生你大聲點,太吵了,我沒聽清!」
陳東故作茫然,醉醺醺的大聲說道。
「呵呵!」
張立東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左手卻是輕輕地拍了拍陳東的面龐兩下。
不屑鄙夷,隨著這兩次拍擊,陳東在他眼中,就仿佛螻蟻一般。
「幹了!」
緊跟著,張立東推開了陳東的腦袋,用力的和陳東一碰杯!
陳東右手緊握著碎裂的酒杯,強橫的勁力,愣是沒讓酒水從裂縫中流淌出半滴。
燈光下。
他醉笑著,身體搖晃著,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隨著仰頭,他的目光注視向燈光,醉眼再次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凶戾和堅定。
「一切都會在不久的將來,全部一一奉還,睚眥必報!」
陳東心中起下誓言,決絕堅定!
卑微如塵,喪家之犬。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半夜十點。
陳東在諸葛青的幫助託辭下,終於從這場宴會中抽身離開。
碎裂的酒杯,陳東並未放下。
而是故作醉酒,嚷嚷著還要喝,硬生生的握在手裡,離開了宴會廳。
當諸葛青扶著陳東走出宴會廳後。
身後的宴會廳,歡笑聲仿佛更加洪亮大聲了。
諸葛青雙目滿是血絲和霧氣,臉色陰沉的厲害,下意識地想要回頭。
「別回頭!」
陳東輕聲呵斥了一句。
諸葛青悲憤不已,嘴唇囁喏,正要詢問。
「也別問,回家!」
陳東仿佛知道諸葛青的心思,直接阻止。
諸葛青攙扶,陳東故作踉蹌,走進車裡後,陳東這才鬆開了右手。
嘩啦啦
碎裂的酒杯,掉落在副駕駛地面上,散落一地。
而陳東的右手,也早已經被碎片劃破,血跡斑斑,滴滴鮮血隨著陳東這一張手,紛紛朝地面滴落下去。
諸葛青瞳孔緊縮,嚇了一大跳。
「東哥,你的手」
「沒事,要做,就做的沒有一點紕漏!」
陳東左手拍了拍右手,平靜的拿起紙巾擦拭著右手血跡,又對諸葛青說:「下車去跟孟伯伯招呼一聲,宴會的時候,他應該就在外邊。」
事實上。
正如陳東預料的一樣。
孟大人確實一直在宴會廳外,隔牆觀望偷聽。
他不容許自己的失誤,讓陳東深陷囫圇,甚至在陳東受辱的全程中,他無數次想要直接喝散宴會,將陳東解救出來。
可陳東全程的表現,讓孟大人詫異、無法理解的同時,又隱隱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所以,他強忍了下來!
當諸葛青找到孟大人的時候,孟大人雙眼早都紅了,含著淚。
諸葛青沒有多言,寥寥幾句後,便轉身離開。
孟大人駐足在黑暗處,聲音有些嘶啞,悲戚道:「東兒你到底在忍什麼啊?」
汽車駛離了四印會所。
披星戴月,沿著燈火林立的山路,朝著城區而去。
一路上。
陳東將車窗放下一半,腦袋枕在車窗上,吹著夜風,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路燈。
他驅散了一部分酒意,留下了一部分,沉浸在了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享受著這種狀態帶來的一絲絲輕鬆。
諸葛青開著車,沒有打破車內的寧靜。
只是他腦海中,卻回憶著宴會廳中的一切。
屈辱!
憤怒!
怨恨!
意難平!
他從未想過陳東能卑微到這種程度!
今晚的陳東,讓他有種換了個人的感覺!
在他的印象中,陳東是那個叱吒風雲,乾坤在手的男人,是那個年少輕狂,一往無前的男人。
可今晚這個男人低頭了!
把自己的脊樑都彎下來了,狠狠地把自己埋進了塵埃。
任憑那些跳樑小丑的戲謔辱沒譏諷。
他無數次囁喏著嘴唇,想要詢問陳東。
可最終都強忍了下來。
男人變成這樣,總有什麼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車外的風景漸漸地絢爛起來。
夜空下,城內的霓虹燈多姿多彩,依舊煥發著勃勃生機。
白晝與黑夜,對一個城市而言,本就是兩種生機各自煥發的分界。
天空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
人行道上,行人被這小雨驅趕的腳步匆匆。
忽然。
陳東目光一凝。
他在疾走的人群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披著蓑衣,身形佝僂的老者。
行人匆匆,老者卻是枯坐在路邊一處廣場上,面前攤著一塊布,旁邊支著一桿幡,幡上寫著測字、算命、卜卦旁邊還支著一盞燈。
老者就那樣坐在小板凳上,整個人佝僂得仿佛蜷縮成了一團。
小雨打在蓑衣和草帽上,沿著帽檐和蓑衣尾,滴淌到地面。
陳東笑了起來:「諸葛青,停車!」
嘎吱!
車停了下來。
陳東急匆匆地打開門,冒著漸漸變大的雨勢,跑向算命的老人。
「諸葛青,你先回家吧!」
諸葛青望著陳東蹲在老人面前,有些不解的嘟囔著:「街頭騙子,陳先生還信這個?」
「老人家,這麼晚還不回家呢?」
陳東蹲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滿臉溝壑和老人斑,甚至連眼袋都有些垂落,年邁且遲暮。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發黃卻只剩寥寥的牙齒,嘟囔著說:「莫得法嘞,兒子媳婦兒都死咧,家裡還有個娃等著錢救命養活咧,多守一會兒,多掙一個,也是好的咧,先生算命麼,不靈不要錢嘞。」
陳東怔住了,老人寥寥幾句,卻讓他心裡堵得厲害。
他揉了揉鼻子,也不顧地上的雨水,直接盤坐在地上,任憑雨水打濕全身,戲謔一笑。
「那老人家,有沒有算到自己的遭遇呢?」
老人一怔,低頭苦笑了起來。
「老人家,幫我算一卦,算我妻兒安平!」
「好咧,好咧!」
隨著老人起卦,陳東的眼神變得期待火熱起來。
他不信這些東西,可人在某個時刻,卻需要這些東西拉一把!
當第一卦出的時候,老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
陳東也怔了一下,心中有所猜測,但還是擺擺手,笑著說:「沒事,老人家直接說吧。」
他清楚街頭算命卜卦,是心理上的博弈,但這老人實誠的厲害,換成旁人也不會一見面張口一問,就直接吐露實情了。
他也沒考慮過老者說的話到底好不好聽,不好聽那就再一次!
他需要那一次好的!
「凶!」老人難堪的說。
「繼續!」陳東說。
老人愣了一下:「先生,一卦一錢,俺這麼大歲數了可不能懵你咧。」
「沒事,繼續。」
第二卦。
「凶!」
「沒事,繼續!」
第三卦。
「凶!」
「老人家,咱們再卜一次!」
夜色漸深,大雨滂沱。
這小小廣場,早已經沒有旁人,只剩下路燈光芒,籠罩著陳東和老人。
兩人的聲音,也交替著響起。
時間流逝,卜卦聲不絕,兩人的聲音也不停。
就這樣,一直到雨勢退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凶!」老人疲憊不堪的吐出一個字。
陳東腰背佝僂了下來,眼神晦暗,滿是雨水的臉也落寞頹喪到了極致,整個人陷入了呆滯狀態。
「先生,這已經是三千卦咧,還算麼?」
老人強撐著身子,試探著問道。
「呵」
陳東笑了起來,雖然在笑,可比哭還要難看,悲戚、痛苦、絕望宣洩而出,他搖著頭,擺擺手:「罷了,罷了一夜三千卦,卦卦皆是凶,哈哈哈哈哈」
陳東右手捂著臉,仰頭大笑了起來,搖晃著起身,踉踉蹌蹌的朝著遠處走去:「罷了罷了,我不信,我特麼就是不信!」
望著遠去的陳東,老人怔怔失神。
他聽得出來,那笑聲里,充斥著多麼強烈的絕望和不甘。
就在老人不經意的一低頭,一張銀行卡印入眼帘。
遠處的笑聲戛然而止,傳來一道堅定的聲音:「卡里的錢,夠你三千卦的卦金了,老人家你算沒算到,這三千卦算了我三千凶,卻算出了你和你的娃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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