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
崞縣。
城外隋軍戰旗飄舞,城上也搖晃起大旗互相呼應。
劉弘基和殷開山興奮的站在城頭上,「勤王軍終於來了,看旗號,是范陽府尹薛世雄大將軍、北平都督孤獨篡、太原府尹楊義臣、河東安撫使李景諸軍到了。」
「起碼有四五人馬。」
嗣業撫著短須道,「擂響戰鼓,吹響號角,打開城門,我們出城列陣。」
城外。
突厥人也正在商議對策。
始畢可汗之弟阿史那俟利弗設陰沉著臉,之前他大意敗過一次,後重整兵馬,把周邊之兵也調來,準備再圍崞縣,誰料久圍難下。
這個時候,隋軍援兵卻已經殺到。
崞縣城下,他還有六萬兵馬。
可士氣已經不如早先。
看到幾萬隋軍援兵殺到,突厥人有些軍心動搖。
有人請求不如先撤回雁門城下,與大汗會合。
可俟利弗設卻猶豫不決,兄長給他的任務就是把崞縣拿下,然後扼守此處要道,在可汗攻下雁門之前,擋住南面隋軍勤王兵馬。
現在崞縣還未下,卻損兵折將了幾萬人,這樣回去,如何交差?
「我觀隋軍援軍雖到,可不過四五萬人,尤其是看他們行軍列陣模樣,明顯也是良莠不齊,並非皆為精銳,不過虛張聲勢也。大家不要驚慌,咱們跟他們打。」
「可崞縣城中還有那陌刀將羅嗣業。」
「羅嗣業已經被我們打的抬不起頭,手中不過萬餘人馬而已,怕啥?」
突厥號角也開始吹響,卻是決定就在崞縣城下一打二。
那邊李景楊義臣薛世雄等見這突厥人居然不跑,倒有些意外。
「看來得有一場硬仗!」
「怕什麼,唯戰爾。」薛世雄絲毫不懼。
面對著六萬之眾的突厥騎兵,李景考慮了自己這幾家兵馬的實力後,與楊薛幾將商議,穩打穩紮,反正已經到了崞縣城下,不用再急了。
「列車陣!」
幾家此時四萬左右兵馬,但是由府兵、郡兵甚至部份鄉勇等組成,來源混雜,在先前忻口一戰,也是元氣大傷。
此時不得不穩妥起見。
諸將以輜重車擋在外面,結成一個個的車陣方城,然後以盾牌手、長矛手列在車後,再後面配以弓箭手。
騎兵卻放在了車陣的中心。
這種打法使得數量稀少的騎兵不會受到衝擊,暫時充當弓箭手使用。而等到頂住突厥人的攻勢後,在反擊的時候,又可以放騎兵出去衝擊追殺。
薛世雄提著馬槊在陣前策馬緩行,身後的親兵一遍遍的高聲宣布著軍令。
「斬將奪旗,摧鋒陷陣,上賞!」
「破敵所奪物資仆馬等,並給戰士!」
「與敵斗,旗頭重傷,救得者,重賞!」
……
「敵失主將,隨從皆斬!」
「背軍逃走,斬!」
「行列不齊、旌旗不正,斬!」
「或說道釋,祈禱鬼神,陰陽卜筮,災祥訛言,以動眾心,與其人往還言議,斬之。
無故驚軍,叫呼奔走,謬言煙塵,斬之。
凡言占候,或更相推託,謬說事宜,兼後漏泄者,斬之。」
不戰而降敵,沒其家
凡有私仇,因戰陣報復者,斬之。
布陣旗亂,吏士驚惶,罪在旗頭,斬之。
陣定或輒進退,或輒先取敵,致亂行者,前後左右所干之行便斬之。
或有弓弩已注矢而回顧者,或干行失位者,後行斬,前行不動行,斬干失之行。
·······
隋軍府兵制度,最重軍紀,古軍法七殺五十四斬,但是隋軍軍府,各種斬殺條例數不勝數。
因此隋朝的府兵一般都是貴族官員地主豪強富農子弟充當,都是健壯勇武者。他們自置軍器,熟練武藝,點選入府之後,一開始學的便是各種軍法軍規,然後便是各種旗號金鼓命令,曉習軍法,知道指揮。
在殘酷的戰鬥中,哪怕是再強健者,也會恐懼。
而恐懼,往往會崩潰軍陣,導致戰敗。為了避免,所以就只能依靠嚴酷的軍法來維持秩序。
軍中是不講情理的地方,這裡只講軍規軍紀。
雖然府兵制設立以來,使得府兵成為一個重要的出身途徑,堪比後世明清之時科舉之途,但想要掙得功名,首先就得能夠在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
每一隊都有一個軍法官,這個軍法官便是一隊的隊副,戰時手持陌刀站立在全隊的最後面,充當著軍法督戰官,而隊頭站在最前面,充當引戰者。
薛世雄騎著馬緩緩的從陣列前走過。
一個個的隊擺開,幾萬人幾乎排開了數里之遠,但縱深十分薄。
基本上就是三排車陣的縱深。
一個車陣由幾個隊組成,既有步隊,也有車隊,還有騎隊。
每個隊都有一面隊旗,隊旗由旗手掌握,他就站在隊頭後面,他的左右還各有一個護旗手。旗手是全隊中僅次於隊頭和隊副的士官,選的是最高大勇悍者,而他的兩個護旗手,也都是全隊武藝最出眾者。
旗手不但要保護好旗幟,還要注意觀看中軍和上級的營團,隨時注意上面以旗為令,變動軍令。
戰爭一開打,尤其是超過百人的戰爭,靠口耳指揮已經不夠了,這個時候只有靠令旗靠鼓樂來指揮。
薛世雄手一指。
立即數名親衛衝進軍陣中,將一名弓手拖了出來。
「弓弩已上搭箭上弦,卻還左右張望,當斬!」
那是個還比較年輕的弓手,他並不是府兵,只是個鄉勇,頭次參加這麼大的會戰,難免不緊張。
薛世雄不理會他的求饒,繼續走下去。
一個看到這邊情況,忍不住跟旁邊夥伴嘀咕的長矛手也被拖了出來。
「臨陣待戰,與左右往還言議,當斬!」
「……當斬!」
「……當斬!」
一圈巡視下來。
仗還沒開打,薛世雄已經從他統領的八千人中,揪出了幾百個倒霉的傢伙,全都是犯了各種各樣的軍規,當斬。
薛世雄讓親兵把這些人全都趕到了陣前。
每人扔給他們一面盾牌一把橫刀。
「陣前違抗軍規,軍律當斬,現在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若能陷陣摧鋒,則免死!」
陷陣。
便是指攻入敵軍軍陣之中,這是敢死隊。
若是陷陣破敵,那便是與先登一樣的大功,可免死。
但如果不能陷陣破敵,就算回來了也還是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