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灣,欽江港。
江口碼頭,一片忙碌。
一頭頭牛馬拉著車滿載著一車車的貨物抵達,身著紅袍的軍士們如螞蟻般,將車上的物資卸下,清點登記重新打包,然後運上船。
羽林郎劉仁軌親自帶著羽林軍戒備碼頭。
「李公,這是單子。」
嶺南經略安撫使、廣東左都督指揮使、南海太守、天策上將軍衛國公李靖將一本摺子交到一位身黑袍的男子手裡,男子面白無須,三十多歲,但一張白臉上卻並不和善。
「有勞衛公了。」白面男子接過,隨手翻了翻,然後就交給了旁邊一個同樣面白無須的黑衣者。
碼頭上這樣的黑衣人還不少。
他們與紅袍的士兵以及紫緋綠青袍的官員們格格不入,但連李靖都要很客氣的對他,便知此人絕不簡單了。
這些黑衣人是皇帝內侍省派出來宦官,是天子私人,他們穿著黑袍,以與官員將校們區分。這些人雖說個個品級低微,如眼前這個被李靖稱為李公者,便只是從五品的內給事李輔國。
他本不是這名,輔國為皇帝所賜,據說他忠心耿耿,曾經在關外時為皇帝擋過箭,因此很得重用,賜名輔國,授為內給事。
他是隨李靖一起南下的,表面上他是承旨勞問慰軍,實際上負有監軍之職。好在李輔國雖也是比較有本事的,但並沒有怎麼想著干涉李靖行事,一路來兩人關係還不錯。
現在李輔國要回京了,李靖很客氣的送行。
「寧氏的產業還真不少。」李輔國笑著說道,那張白臉上總算是露出了點笑容。
李靖當下道,「寧長真寧道明兩支寧氏的族人子弟,皆已捕捉,其族中產業也皆抄沒充公,田地宅院奴隸商鋪等皆登記在冊沒入衙門府庫,而其金銀珍珠香料錢帛等物,則盡數打包,送到此處,隨李公船運回洛陽,進呈聖人。」
寧氏在廣西數代經營,到敗亡前還據有三郡之地,其實力可謂是雄厚異常。不過一朝敗亡,朝廷自然不會再跟他客氣。
皇帝的旨意已經送到,寧長真寧道明兩支寧氏盡以叛亂罪處置,而寧純則被調入朝中為左御衛將軍。
可以說,寧氏這次被連根拔起了。
不但寧長真和寧道明兩支的財產全部被充公,其實寧純的也沒保住多少,先前永平失守只剩一城,寧純的許多產業家財也是陷於叛軍,李輔國可沒跟寧純這落水犬客氣,直接以賊髒之名義,把寧純的絕大多數產業錢財給沒收了,只給他留了永平城中的一點而已。
李輔國不但強奪了寧純九成以上的財產,還把陳龍樹攻破馮暄後所吞的馮暄產業錢財,也逼著他吐了出來,甚至還順便把陳龍樹敲打了一筆,迫他大出了回血。
至於談殿和龐孝泰就更不用說了,李輔國幾乎敲走了兩人一半的財產。
弄的幾人把狀告到李靖面前,但那又如何,李靖也很清楚,李輔國的這些敲詐勒索並不是私下貪婪,他不過是皇帝的手套,為皇帝出面而已。
「這些輕貨入京,也能緩解一下朝廷如今的財政困難。」李輔國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李靖也只能呵呵笑著,「就當是嶺南這幾年欠下的國朝稅賦吧。」
李輔國帶走的都是輕貨,也就是那些值錢的玩意,金銀珍珠翡翠犀角象齒以及香料錢絹等,至於糧食啊奴隸啊以及各種笨重的家具啊之類的,還有房產田宅莊園商鋪等,這些全都充公留給了地方官府。
其實就是浮財入皇帝內庫,而其餘的則歸入國庫。
當然,最後肯定還要留道留郡縣,以及勞軍賞功等,剩下的才能上繳國庫。
輕貨值錢,但好攜帶。
三十多條寶船,還有上百條商船,這次將滿載這些輕貨返回。
這次還抄出了大量的糧食,但李輔國毫無興趣,滿載一船的大米回洛陽,還不如帶一箱金子回去。
「衛公,陳龍樹、馮盎、談殿、龐孝泰等人若是不願接受聖人旨意,赴任新職,衛公可以把他們交給我,我來處置他們。」
這些天李輔國到處忙著搜刮錢財,不但對寧氏馮氏陳氏談氏等到處敲詐,就連許多小點的豪強俚帥也沒放過,一一派人去談話然後要求進貢。
一邊忙著搜刮,一邊也忙著殺人。
不殺人不見血,總是立不了威,也沒有人怕的。
那些寧氏手下不服朝廷者,殺。藏匿叛賊財產不交者,殺。那些趁機作亂的叛軍,殺。還有當地的地痞流氓做亂者,殺。
甚至還殺了不少剛平叛立功的將士,有些人也是老秦兵了,可戰後卻被嶺南的金銀迷了眼,李輔國也都殺了。
李輔國搜了很多錢財,也殺了很多人。
他甚至還殺了自己帶來的十幾個人,其中有跟他一樣沒卵子的宦官,也有侍衛。這些人每天手裡經過的都是上萬貫的錢財輕貨,不少人被金錢迷住了眼,他們都想要撈一筆。
李輔國毫不猶豫的把這些人也給殺了。
「聖人的東西,誰敢貪,我第一個弄死他。」
「寧純雖然心有不滿,但現在也沒有其它選擇,他已經同意隨李公入京了。至於馮盎和陳龍樹兩人,很不滿,但已經勸說了他們,他們也願意接受朝廷的調派。而談殿和龐孝泰,都已經接受了調令。」
「那就有些遺憾了,其實我還巴不得他們不服從朝廷調令,這樣我不介意再殺幾個人,也算是一勞永逸解決嶺南問題。」李輔國笑的很陰森。
李靖忙道,「剛經歷了一場叛亂,還是先穩穩吧,逼急了,免不得就又要生亂了。」
現在廣東道下設南海郡、義安郡、龍川郡、熙平郡、信安郡、永熙郡和高涼郡七郡。
廣西道則下轄桂林郡、蒼梧郡、永平郡、鬱林郡、南寧郡、寧越郡、合浦郡和海口郡及三亞郡九郡。
廣南道則有交趾、九真、日南以及日落四郡。
日落本只是羅藝封地,有日落和文陽兩縣,這次羅藝西擴北涼和南唐兩縣,於是朝廷便新設日落郡,轄此四郡,同時朝廷把李靖授封到北涼,賜其二百里封地,賜封北涼國公。錦衣衛都督賈潤蒲授封南唐,賜封二百里封地,爵號南唐國公。
日落郡因此有了三個諸侯,羅藝雖然為朝廷擴疆,但朝廷並沒有把新打下的土地就增封給他,而是授封了兩位新諸侯過來,當然,皇帝也對羅藝開疆另有賞賜,就是賜給他不少奴隸和錢帛。
其實這並不是皇帝的本意,而是府院宰輔們的意思,他們認為羅藝西拓疆土,雖出發和目的是好的,但實際也有違朝廷對諸侯的管理制度,最後他們認為不應當把違規打下的疆土封賞給羅藝。
但最終,皇帝雖然新封了兩位國公過去建國,但還是給羅藝增加了一百里封地。
此外,朝廷最後又把三國封地新設為郡,不再由日南郡代管,而是直接設立日落郡,授派太守、郡丞、都尉等官,同時向日落郡新增一個府兵營五百人。
「算了,既然衛公不願意讓我插手,那咱家也就不討那個嫌了,咱家走了,羽林軍得帶走,這些是陛下的寶貝,這些折了十幾個,回去咱家還不知道要如何受陛下訓斥呢。」
李靖聽說要把那一千一羽林帶走,有些捨不得。
這些都是三衙各軍府里抽出的兵尖,個個都是精銳之士,本想著有這些人在嶺南,可以以他們為底子,來重建嶺南的府兵,可想不到居然要帶走。
想了想,他還是咬牙道,「李公,我不能讓你帶羽林回去,此次平亂後,嶺南並不安寧,必須儘快點選府兵,建立衛府體系,這些羽林郎最可靠也最能幹,有他們在,事半功倍。」
李輔國冷冷的笑了幾聲。
「咱家接到的旨意,可是要把這些天子門生帶回去的,衛公,你莫要為難咱家。」
「李靖自會上奏陛下,向陛下言明情況的。」
「衛公,你莫為難咱家啊。」李輔國的語氣已經很不客氣了。
李靖叉手,「李公,還請通融一下,都是為了國事,都是為了聖人辦事。」
「咱家若是不肯呢?」
「我是嶺南經略安撫使,在嶺南,羽林軍也得聽我軍令,若是我不放他們走,他們走不了,敢走,就是違抗軍令。」
「李靖,你若敢如此,就是藐視聖上,是欺君!」
「就算陛下要降罪,那我也認了,但我相信陛下能同意我的奏章的。」
兩人針鋒相對。
「李靖,你信不信,若是我現在當眾宣布你抗旨不尊,欺君犯上,直接下令將你拿下也可以?」
「我信,但我知道李公不會。」
「李靖,也許你以為你是在做正確的事,但是你做事的方法不對,你這樣做,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你這可是抗令,甚至有造反的嫌疑。」
李靖依然不退讓。
最終,李輔國冷笑著道,「好,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那咱家就全成你,但是回京之後,咱家會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奏明陛下的。」
「這是李公的職責,李靖不敢阻攔。」
李輔國一甩衣袖,帶著手下上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