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看到的事情,凌敬自然也是能看到的,若是普通百姓家,又怎麼可能有二十五口人呢,肯定是一個大家族,這樣的家族在當地也是有點勢力的,那問題就很簡單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有如此大的膽子。
「有人總是說當兵吃糧的人最下賤,儘管我大夏提高了士兵的待遇,可是在民間,仍然是如此,不過是一介武夫,莫說不會被權貴放在心上,恐怕就是普通的讀書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吧!」李煜聲音很平靜,但凌敬等人卻感受到其中的憤怒。
「還請陛下息怒,臣以為事情已經發生,現在已經改變不了事實,日後再加強管理,對有司的官員進行處罰,或許能夠警示世人。」長孫無忌也不理睬凌敬難看的面色。
「殺人自然是要受到懲罰的,自古都是如此,那名退役的士兵既然殺人了,那就按照國法來處置,朕沒有任何意見,但處理這件事情的,這件事情發生在哪裡?」李煜忽然詢問道。
「陛下,是吳郡烏程。」凌敬不敢怠慢,趕緊說道。
「傳旨,烏程縣令斬,吳郡郡守去職,永不錄用。」李煜雙目中殺機一閃而過,冷笑道:「你們也不要說什麼朕的處罰過重了,朕就不相信這裡面沒有問題,烏程縣令不知道此事?烏程縣丞、縣尉不知道此事?一應吏員也盡數斬殺,尤其是那縣尉,身為軍中人,不為將士做主,朕要他何用?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三年了,若是牽扯到前任縣令,也應該斬首。牽扯到上任郡守、郡丞、郡尉」
「陛下。」馬周聽了面色一白,李煜一道聖旨下去,恐怕數十人都會因此而掉了腦袋。也不知道會牽扯到多少人,一件小事在這個時候居然變成了一樁大案。
凌敬面色發白,自己不過隨口說了兩句,想藉此敲打一下軍方,這下好了,鐵案是辦成了鐵案,可是文官損失的更多。他坐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隱隱的感覺到一邊的長孫無忌正用不滿的眼神看著自己。
「馬周,你看到的是一個士兵,可是朕看到的卻是百萬將士。」李煜雙目中殺機一閃而過。大夏兵馬百萬之眾,而且這個時代,年輕人早早的就定下了親事,有了一個家,就等於有了一個希望,李煜很理解那個兇手的心裡,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感覺到痛心,也感覺到憤怒。
凌敬等人面色蒼白,管中窺豹,這件事情看上去只有一個個例,可是天下這麼大,真的是個例嗎?一旦百萬大軍出了問題,大夏立刻有傾覆的可能。不要忘記了前朝的教訓。
「臣等有失察之過,請陛下責罰。」凌敬等人紛紛拜倒在地。
「天下很大,你們也有照料不到的地方,這點朕不怪你們,但你們看到刑部的奏摺之後,首先想到的居然兇手該死,卻無人想過這件事情的背後代表著什麼,這才是讓朕痛心的。」李煜搖搖頭,說道:「這個案子哪些人知道了,凡是知道的,罰俸一個月,刑部罰俸三個月,你們加上崇文殿的幾位先生罰俸半年。」
「臣等慚愧。」凌敬等人面色一紅,趕緊應了下來。
片刻之後,眾人紛紛退了下去,臉上都露出莫名之色,凌敬看著面前碩大的廣場,最後目光落在劉仁軌身上,嘆息道:「正則,你可知道你這一句話,恐怕有數百人人頭落地,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凌先生,下官慚愧,但下官並不後悔。」劉仁軌沉默了半響,搖頭說道:「和百萬大軍的士氣相比,這數百人的性命和命運又算什麼呢?大人難道不為那名兇手感到惋惜嗎?」
凌敬聽了不說話了,這件事情真正的源頭還是自己,雖然勾勒死囚是天子的事情,但天子不可能每樁案件都仔細看,最後還是以刑部的批文為主,若不是自己隨口一提,也沒這件事情了。
「這件事情影響是不大好,畢竟,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對軍心士氣的影響是何等之大,現在我們可是在征戰四方呢!難怪陛下很生氣。」長孫無忌搖搖頭。這件事情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做出了,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若是在以前,控制在有限範圍內,甚至免了那名士兵的死罪,也不會鬧到天子面前。
任何事情鬧到天子這裡,那就不是小事,果然,這件事情鬧大了,幾百人甚至更多的人因此而丟了性命,甚至有些人都已經告老還鄉了,都會因為這件事情鬧得晚節不保。
馬周看了凌敬一眼,他知道凌敬此舉的含義,不是因為其他,而是想遏制一下軍方的勢力,現在在大夏皇帝的帶領下,大軍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朝廷勛貴之中,多是軍方的勢力,封地也大多歸軍方所有,凌敬擔心的是這些將軍們有尾大不掉之勢,所以想憑藉這件事情壓一下軍方。這下好了,消息傳出去之後,軍方還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哎,陛下實在是要寵信那些將軍了,那些將軍征戰在外,無惡不作,哪裡有王師的風範。」凌敬苦笑道:「哪怕是尉遲恭等人都像是一個兇徒一樣。燒殺搶掠,哎。」凌敬苦笑道:「諸位是沒有巡視四方,不知道遼東現在的局面,十室九空,遍地婦孺,都是王師造成的,那些女子多數已經有了身孕,偏偏都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眾人聽了面色大變,這可真是造孽了,眾人知道,這件事情凌敬是不會說謊的,甚至還知道造成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誰,除掉身後的那位皇帝陛下,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這若是讓魏徵魏大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樣的事情來。」馬周低聲說道。現在這些孩子連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等成年之後,一旦成親,那才是天大的事情,涉及到倫理綱常,魏徵是眼睛裡放不下一粒沙子的人,被他知道了,肯定會鬧起來,上至君王,下至那些將軍各個都逃不掉,面子上都不好看。
「還有那些女人,失去了男人的女人,如何能生存下去,諸位知道嗎?」凌敬面色陰沉,嘴角上揚,目光深處難掩憤怒,戰亂之中,最倒霉的是誰,都是那些女人,當年的盜匪是如此,現在的大夏王師也是如此,如此一來,王師和那些盜匪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行,這件事情應該告訴陛下。」馬周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聽了之後,也露出不滿之色。
「陛下行軍,講究是快,攻勢十分凌厲,不僅僅糧草準備的比較少,甚至連武器都很少,這樣的情況下,更不說軍中的營妓了,那些將士們都是虎狼之師,在國內尚且能控制,可是在敵人的境內,如何能控制?」長孫無忌搖搖頭,說道:「陛下保證大夏將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不用點手段如何能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輔機,難道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成?這樣一來,我王師和那些亂匪有什麼區別?」凌敬不滿的看了長孫無忌一眼,顯然對長孫無忌的言論十分不滿。
「不如此,有什麼辦法呢?」長孫無忌心中頓時有些不滿了,這件事情歸根結底就是天子,你不去找天子,找自己的麻煩做什麼呢?打仗也是需要動力的,大夏兵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就是士氣高昂,大夏朝廷每年有三成的稅收都給了軍方,而將士們跟隨天子出征,都能搶到大量的錢財,至於敵人的女人更是不客氣了。為此,大夏才有了今日。
「哼,這件事情再繼續鬧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凌敬雙目微紅,他當然知道大夏兵馬成功的秘訣在哪裡,可就是如此,才會感到不滿,大夏皇帝若是以身作則,想來下面的將軍們也不會如此的。
「那些敵國暫時不屬於我大夏,大夏朝廷保護的也不是敵人的安全。至於國內的事情,不是有諸位大人來安撫嗎?」劉仁軌強笑道。這種事情他也幹過,大軍攻入草原,哪裡還有軍紀可言。
「劉大人留在這裡實在是太可惜了,應該去武英殿。」凌敬面色不好看,世上沒有不透牆的風,劉仁軌幹的事情也傳了出來,這哪裡還有文官的樣子。
劉仁軌面色頓時不好了,忍不住說道:「出將入相不是我輩讀書人嚮往的事情嗎?先生當年也曾經在軍中出謀劃策,現在怎麼看不上軍中之人了。」
「現在我大夏就應該休養生息,不是嗎?」凌敬毫不猶豫的說道。他在遼東走了一圈之後,感觸很深,連帶著對這些武將們心生不滿了。
「先生這句話應該和陛下說。」劉仁軌忍不住冷笑道:「先生不要忘記了,先生現在也是崇文殿,按照道理,最起碼也是三等公,封地數百里,這些地都是將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打下來的。」
凌敬面色一變,頓時感覺不好了,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這就是一個悖論,讓凌敬不知道說什麼好。但他知道事情絕對不能這樣繼續下去,軍方的權力越來越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