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複雜,其實這其中的算計很是簡單直接。
糙米賣6銅角1乘,而精米卻要27銅角1乘。
恨不得把1銅角掰成兩半花的灰家,又如何能買的起精米來吃飯?
慶大戶這一手看似不起眼,但實際效果卻非常的毒辣。不光是截斷了灰家的生活來源,還加重了開支負擔。
這兩相疊加起來遠大於一加一的結果,直接就要把灰家趕上了絕路。
灰輕言咬緊了牙關,雙手更是死死的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掐入了皮膚里,幾乎就要捏出血來。
掌心的痛苦卻好像完全無所知覺,灰輕言心中的怒火遠遠超出了身體的傷痛。
「看看吧,這就是得罪了貴人的下場。你們全都給我記住,貴人可不是你們能招惹的。」
聽見糧店裡面的老闆大聲教訓手下的夥計,灰輕言眼前所浮現出來的卻是慶大戶得意洋洋的醜惡嘴臉。
「哼!……骨氣?那玩意兒值幾銅角1乘?骨氣能當飯吃嗎?」
骨氣的確不能當飯吃,可我就是不願意去賣掉妹妹的幸福才能換口飯吃!
慶大戶,你等著!
今日之仇,來日必當加倍奉還!
一把抹掉額頭上的汗水,灰輕言扭回頭去深深看了一眼糧店,把今天這筆賬牢牢的記在了心裡。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
看著兄長空著手回到家裡,灰青瑾眼中的光彩瞬間黯淡了下去。想要勉強沖哥哥鼓勵的笑笑,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
這就是我的宿命嗎?或許,我應該嫁給慶林,才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灰青瑾雖然沒有說什麼,可灰輕言卻很了解自家的妹妹,生怕她一時想不開,想要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去換回來親人的安寧。
「青瑾,你可別想多了。哥哥說過的,我能解決這些問題的。你不相信哥哥的話?」
灰青瑾望著自家兄長眼中的鄭重,心頭的委屈頓時化作一腔東流水,只剩下了滿滿的幸福和溫暖。
她一頭扎進兄長並不寬闊的懷抱里,拼命的點著頭,強忍著不哭出聲來:「嗯,嗯,我相信,我相信哥哥!」
但淚水,卻早已洶湧而出,瞬間便模糊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
……
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中。春生禮前後,氣候已經逐漸的暖和了起來。此刻頂在當頭的當紅太陽,也是熱力四射。
灰輕言很是溫柔的拍拍懷中妹妹的後背,慢慢安撫著她激動的情緒。
我這麼好的妹妹,又怎麼可能去賣給慶家的大傻子!
你是慶大戶又能怎樣?
你讓我在莽山鎮裡賣不得藥材,買不到糧食,那我就去環山城!
我偏不信你還能在環山城裡也一手遮天?
「別擔心,青瑾。慶大戶在鎮上無人敢惹他,可是環山城裡他卻說不上話。我想好了,待會兒我就去一趟環山城。
「不但可以把生葛根和柴火賣掉,順便也能買了糧食帶回家。這次咱們多買些糧,攢起來慢慢吃。」
「去環山城?」對灰青瑾而言這卻太遙遠了,她長這麼大還從未去過環山城,一直都生活在莽山鎮,乍聞之下難免有些怯生生的:「能行嗎,哥?」
灰輕言卻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思路也徹底因此而打開了。
「當然能行了!環山城我去過,那裡藥店收購生葛根的價錢可比鎮上要高。就連賣柴火的門路,也比鎮上要好些。」
「真……真的嗎?環山城裡真有這麼好?」灰青瑾卻有些害怕,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嗯!」灰輕言重重的點點頭,加強妹妹的信心:「如今慶大戶之所以在莽山鎮裡說一不二,連鎮上衙門的代官都會賣他幾分薄面。
「可他所憑藉的不過是攀上了真正貴人的首尾,小兒子慶磊又頂著個修煉天才的頭銜。可說到底,他畢竟還不是真正的貴族,離了莽山鎮那個認識他是誰呀?」
灰青瑾不懂這些,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妥。
環山城真的像哥哥所說這麼好的話,那為什麼之前哥哥不去環山城賣生葛根呢?
「嗨,那不是以前要顧著鎮上藥店的交情,再說去環山城還要多走些山路。這一來一回省下來的工夫,我倒不如多去干點活兒呢!」灰輕言笑的很自然。
這倒也是個道理,灰青瑾隱隱有點被哥哥說服了。
既然如今鎮上的藥店不收哥哥冒著性命危險採回來的生葛根,那自然也就不需要再顧忌舊日的情面了。
「可是……環山城很遠吧?」思來想去,灰青瑾還是有點擔憂。
灰輕言很燦爛的笑笑:「不算太遠,也就40引的路。我是爬慣了莽山的人,這點路兒根本不在話下。」
話是這麼說,可對灰青瑾來說,這40引的路途也算很遠了。莽山鎮從頭走到尾,也不過才連3引的路都不到。
「那……路上可安全嗎?有沒有什麼兇猛野獸出沒?」
「都是走慣了的路,哪來的什麼兇猛野獸?」
「可……可是……」
「別可是了,再怎麼樣,咱們也不能待在家裡活活餓死吧?慶大戶不給咱家活路,咱就自己想辦法。我就要讓慶大戶知道,想用這些卑鄙手段來強逼民女,沒門兒!」
.說到底哥哥還是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
灰青瑾再沒有說什麼,轉過身去默默的為哥哥收拾行裝——生葛根、柴火、水囊、飯糰、醬菜……能預備的就儘量都給備上,兄長能寬鬆一分是一分。
很快灰輕言就抓著卷好的生葛根小包裹,背起柴火,挎上水囊和飯食小包和妹妹道別:「等著吧,晚上我就回來了。」
說話的時候灰輕言滿是輕鬆的微笑,可轉過身去的瞬間,雙眼中卻滿是堅毅和鄭重。
他給灰青瑾說的話有真有假,其中隱瞞了最多的便是此行的艱苦。
此去環山城的路上的確是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兇猛野獸出沒,可山路卻是極為險峻。再者莽山鎮隸屬環山城治下,兩者的直線距離真的不超過40引路。
但只聽名字,就知道環山城周圍全都是連綿不絕的各路山脈,因此從莽山鎮到環山城高低起伏的實際距離差不多有100引山路。
算上來回的路程,至少也要走200引的山路。更別說回來的時候還要背著最少100乘的糙米——太少也不夠吃多久的,這翻山越嶺的不累死也要累吐血。
看著哥哥連頭都不回,只留下了一個揮揮手就消失在了風中的背影,灰青瑾的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哥……」
現下還不到正午時分,距離太陽落山大概還有6、7個鐘點,來回200引的山路……
灰青瑾根本不敢去想哥哥會有多辛苦,只是捂著小嘴,儘量不哭出聲來。她並不傻,儘管沒去過環山城,也至少也聽人說過。
哥哥以為能瞞的過她,其實她只是不忍心捅破真相罷了。
無論如何,哥哥也是為了她和這個家,人間不拆吧!
灰岩看在眼裡,再看看殘廢的腿,也只能轉過頭去悄悄兩眼通紅。
灰無病也不喊肚子餓,默默的走過去輕輕抱住灰青瑾的臂彎安慰著搖擺:「姐姐,不哭!」
「嗯…..嗯,姐沒哭……有沙子剛吹進眼睛裡了。」
灰青瑾收拾家務,餵養家禽,採摘野菜,眼見太陽還沒落山,還繞遠路儘量避過慶大戶家去河邊挑了水。
細細撿了剩下的一點糙米,把夾雜的砂石和麩皮挑出來,又洗了幾遍,這才就著野菜摻上做了半鍋稀疏的菜粥。
好容易才勸著父親和弟弟喝了點。她自己卻半點胃口都沒有,只是不住的看著天色。
太陽終於還是落山而下,血紅色的神月緩緩升高。
小鎮裡很快陷入了一片靜寂當中,各家各戶的房頂上就冒出了炊煙,還夾雜著熱騰騰飯菜的香味迎風飄散。
鍋里還蒙著一大碗菜粥,灰青瑾始終保持著它的溫熱狀態。自己則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坐在灶前,小口小口的喝著手中的菜粥。
天知道那小小的1碗稀疏菜粥,她是怎么喝了快2個鐘點都還沒喝完的。
灰岩則一直在嘆息:「是我拖累了你們呀!若是沒有我這個累贅,咱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的媽媽不會活活累死,你們也不必從小就擔上了全家的光陰。」
灰無病則陪在父親的身邊,默默無語。但時不時抬起頭來卻明顯能看見他眼中的焦慮,從中午到晚間已經至少出門外去看了二十多趟。
此去環山城那麼遠的路,灰輕言真的沒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