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腦子裡思索著這問題的當兒,大王牌卻已經相當敏銳的割到了「它」的翅膀上。
卡牌魔術師這看似不起眼的一招,蘊含著的或許是他真正最強的攻擊力。
失去了羽毛遮掩的肉翅,竟被這卡牌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這還不算完,金屬大王牌並沒有嵌在他的翅膀里,而是又飛了出去,在空中打著旋兒飛遠出去一截之後,卻又猛的爆散開來,化作漫天飛舞的小撲克牌,然後繞了個大圈子又回到卡牌魔術師的手裡。
魔術師一邊往後飛退,一邊洗著手中這厚厚一疊撲克牌,再是雙掌一拍,這疊牌卻又嗖的一聲變成剛才那長半米長的大鬼。
與此同時,他嘴裡還喊著,「大家不要發呆了,這大鴿子受了重創,還不趕緊趁它病,要它命?」
他一邊吆喝,手中大鬼再甩將出來。
陳光表示很心痛。
沒錯,就是心痛。
我本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我重創你一臉,老夫現在狀態好得能吃下三千斤鴿飼料!
啊呸,入戲得有點深了。
我也就是不忍心對你們下殺手而已,你們這都是逼我的啊!
他有點想去追擊正逃往遠方的宇霆和薇瑟尼,但另一頭眾多凡人玩家真信了卡牌魔術師的「妖言蠱惑」,紛紛圍攏過來。
不管怎麼說,此時陳光這副「血鴿」真身的形象的確有點不堪。
他正面半身的羽毛幾乎都被燒盡,標準的滿布鴿皮疙瘩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全是數之不清的傷口,再加上剛才他突然墜地時的慘狀,任誰都覺得他必定強弩之末。
除此之外,宇霆之前指揮神族試圖搶奪傷害貢獻度的行為,也給凡人玩家們造成誤會,他們真以為血鴿不行了。
雖然神族突然慘死大半嚇了所有人一跳,但這又未嘗不是因為血鴿的垂死掙扎呢?
反正都得與它為敵,與其等它緩過氣來各個擊破,不如趁現在一鼓作氣恁死它。
於是乎,短暫的安靜之後,眾多玩家突然狂躁暴走起來。
身穿微型高達裝甲的老頭戰隊身上光芒閃爍,披掛上陣,轟動著馬達又往陳光的方向疾馳而來。
他們一邊衝刺,還從肩膀部位伸出兩根粗黑大管子來,對著前方的血鴿就是一陣猛烈的突突。
無數鴕鳥蛋大小的光點呼嘯著飛向血鴿身上,他們真不打算給陳光一丁點喘息的機會。
胖子與中學生的二人組卻稍稍猶豫,並未第一時間跟進。
這是中學生的主意,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此時這鴿子看起來處境不妙,但氣勢上卻並未太多衰減。
另外鋤禾與她的另外兩個小夥伴也沒什麼動靜,只是脫離了魔法陣而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為什麼我們不跟上去幫忙呢?如果能順勢殺掉血鴿,那不什麼都結束了嗎?」
精靈弓箭手納悶不解的問道。
鋤禾卻只搖搖頭,「不,再看看情況。我總覺得,這幻獸的眼神有點熟悉。」
鋤禾並不想告訴別人自己心中的猜測,因為這說來太不可思議。
常言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一個人的容貌或許可以偽裝,穿著更是可以隨意更換,可唯獨眼神極難改變。
之前局勢變幻太劇烈,鋤禾並沒有想到某個可能,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剛才那血鴿眼神里一閃即逝的惱羞成怒,再聯想起之前它曾用爪子在地上寫下的漢字。
鋤禾突然間覺得,這大鴿子的眼神和當先生有點像!
雖然種族完全不一樣,雖然這很匪夷所思,可她就是有這錯覺。
不僅如此,鋤禾更只覺得讓自己產生這錯覺的,是另一個人!
她覺得血鴿的眼神和行為像某個外面的傢伙,然後當那個人的影子在腦子裡開始浮現之後,她又反應過來,當先生與那個人也很像。
以那個人為橋樑,鋤禾的內心深處將血鴿和當先生慢慢的聯繫到了一起。
利用自己腦子裡的思維分析能力,鋤禾不斷將當先生的臉孔和眼神與前方正裂牙咧嘴打算還手的血鴿的腦袋重疊到一起。
她越想越是覺得可疑,可又苦於沒有證據。
另外,她心中也不禁迷惘起來,如果當先生真是這殺戮之界的最終boss,那自己這些人又該怎麼辦呢?
他擁有幾乎無敵的實力,卻又有人類的智慧,更是完全看透了整個遊戲系統的「老玩家」,自己這些人除了閉目待死,又能怎樣?
遠處,血鴿在將卡牌魔術師的大王牌打飛之後,再又將雙翅護在身前抵擋老頭戰隊的炮擊。
在它的背後,魔獸技能三人組終於也撲了上去。
戰士打開血性狂暴,火球魔法師則開始搓炎爆術,馴獸師又是召喚出暗影狼來,一聲令下這暗影狼便化作流光撲殺上去。
陳光終於忍無可忍,他算是想明白了,既然立場不同,自己再對別人心慈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再不做出改變,萬一自己被消磨到筋疲力盡,還真有可能死在這裡。
與普通玩家比起來,自己可沒有獎勵點可用,迄今為止一切行動消耗的都是自身能量。
到現在比起最早初時,他的行動力其實已略有下滑。
所以,小伙子,對不住了。
陳光猛甩頭,鳥爪在地面像人足那樣用力一撐,然後他邁著火腿就沖將出去。
卡牌魔術師被打了個搓手不及,當他想逃時已經遲了一步。
在衝到這貨腦袋上空時,陳光乾脆利落兩腳彈起。
只一瞬間,原本早已消散的湛藍光芒再度回到他的身上,他就像炮彈般狠狠砸了下去,拍在地上。
陳光表示實驗非常成功,倒霉催的天下無鴿陣的確還沒耗盡能量,判定原理也是分簡單,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必須與地面保持接觸,否則就會觸髮禁空魔法特效。
這給他帶來很大不便,但卻也有好處,泰山壓頂賊好用。
從面撐起,陳光再一甩頭,又是奔向距離自己身邊極近的另一人。
「大家快撤!boss進入混亂攻擊的狀態了!」
家電胖子手裡拿著大喇叭吆喝著。
陳光沒理睬他,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心狠手辣,陳光索性徹底自我催眠,讓自己忘記人類的身份,真正將自己變成了殺戮任務中的幻獸boss。
一時間他頓時殺性大盛,並且極其追求效率,只以最快的速度削減敵人有生力量為第一要素。
隨便一爪捏死面前的暗影狼,他第二個選擇了撲向距離最近的魔獸戰士。
魔獸戰士使了個掩護技能,以衝鋒的速度閃向隊友。
但血鴿猛然張口,一陣聲波從後方追來,讓戰士逃竄的方向頓時亂了。
他完全不受控制的回頭往血鴿衝去,直到衝到血鴿近前,他才勉強拿回對身體的控制,試圖舉起盾牌。
血鴿則低頭,然後鳥喙像小雞啄米一樣狠狠往下啄來。
巨大的鳥喙撞到了掛滿尖刺的埃辛諾斯壁壘之上。
巨響傳來,鳥喙上紅光閃爍,門板一般的鋼鐵戰盾應聲而裂。
魔獸戰士一聲慘叫,怒目圓睜。
鳥喙穿胸而過,他的身軀則漸漸化作微塵。
又一名玩家身死。
此時此刻的陳光並未留意到,之前被他過濾了一次然後又從屁股里崩散出來的眾神神力,在散開之後卻又悄悄凝聚在了一起。
逃到遠處的宇霆眼睛裡閃爍著凶光,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在宇霆的腦海深處,正響起近五十名神族玩家不甘的吶喊。
「宇霆大人!不要!」
「不可!」
「宇霆你瘋了?你要幹什麼?」
「宇霆!回到神界我不會放過你!」
原來,那些看似已經死亡的神族,投影之身即便已經崩散,但神魂卻依然存在於這任務空間之中,只等任務結束了之後這縷神魂回歸到真身中去。
可現在宇霆卻正利用無盡神界本源賜予他的能力,先控制住眾神散落在空間中的神魂,再將他們所有的神力凝聚到一起。
他的目的很簡單,將眾神的力量徹底凝聚起來,再將其引爆。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陳光必定能察覺宇霆這鬼魅伎倆,但此時的他為了心安理得的屠戮人族玩家,自我催眠得有點深。
啄死戰士之後,陳光又撲向魔法師。
魔法師先是一個閃爍,瞬間移形換位,陳光緊追不捨。
魔法師的閃爍技能尚在冷卻之中,無奈之下,只見他高舉雙手,以他所站立的位置為中心,他的身體瞬間被光彩瑩瑩的寒冰徹底凍住。
這是魔獸世界裡法師保命用的冰箱,可以進入短暫的無敵狀態。
但這毫無意義,面對這冰箱,陳光先深吸口氣,然後對著這冰箱持續吐息。
冰箱技能一到時間便自然消散,這魔法師便立馬化作飛灰。
陳光殺紅了眼,回頭又是撲向老頭戰隊其中一台高達。
這微型高達變身摩托轉頭欲跑,卻十分突兀的被飛來的一支長羽卡住輪胎,整個釘在地上。
陳光沖將上來,臨到近前時微型高達才轟然散開,從裡面跳出個面色倉皇的壯漢。
他正跑著,又是一根長羽飛將出來,卻打在壯漢身上戰袍驅動的力場護盾之上。
長羽應聲崩散,卻並未消失,而是化作殷紅血流將力場護盾緊緊盤繞。
血鴿一聲尖嘯,抬腿,往下狠狠一踩。
力場護盾裂開,死!
「這傢伙發狂了!」
家電胖子神色驚慌的說道。
天才中學生也不禁心跳加速,「這太強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鋤禾姐,我們不能再猶豫了,不然其他人都得死光了!」
鋤禾身邊的小夥伴十分焦急的催促著。
鋤禾死死的抿著嘴唇,此時此刻,大約只有她才能從這幻獸boss的眼睛裡看到若隱若現的不甘與痛心。
鋤禾沒有看走眼。
此時的陳光雖然已經完成自我催眠,但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本我卻依然保持清醒與獨立。
他發現,隨著自己真正開始殺戮人族,自己內心深處的立場與定位正不可避免的在發生著偏移。
一直以來,哪怕自己的身份變得再高,再有對普通人生殺予奪的權利,他都不曾改變自己的心態。
他撐死了都只把自己當成是個有權有勢又有錢的凡人。
但現在,他的心中卻不受控制的有種感覺。
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就錯了,自己與普通人類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的生物。
自己就像從小被狼餵養大的孩子,卻遲早得回到人類的社會中去。
在殺戮的過程中,覺醒的卻是視生命如草芥,視凡人如螻蟻的高階生物本能。
我會變得和宇霆這些神族一模一樣?
可我能怎麼辦?
停止殺戮,然後閉目等死?
以極度可笑的理由接受任務失敗的苦果,然後被通天聖杯抹殺?
所以,這一次的殺戮之界根本的目的就是讓我從今以後徹底脫離凡人的心境嗎?
所以讓通天聖杯從第二重的一線天升級到第三重的雲象天就要付出這樣慘烈的代價嗎?
陳光的腦子裡不禁泛起自有記憶以來的點點滴滴。
父母的音容笑貌,老家一起長大的髮小和哥們。
讀初中時與自己鬧矛盾打群架的同學。
五京大學裡自己的死黨與哥們。
天光集團里那些下屬……
自己立志要去改變的世界……
還有那些自己無法割捨的女人們……
我該怎麼辦?
他從未面對過如此兩難的處境。
要麼,是自己死。
要麼,是從此以後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
他一邊看著自己的身體撲向另一個微型高達,一邊卻又用完全冷靜的本我想著,或許,這才是殺戮之界的真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