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幹部在一起討論一番,覺得珍珠泉的確可以由一家承包,支書郭旭很認真地講了兩句話,讓革委會主任主持競投事宜。
村革委會主任(就是後世的村長)名叫李強,是上級派來鍛煉的,不是當地人,他工作能力很高,做事也很是公允,郭旭這樣安排,王家和張家的人都沒有意見。
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一共有五家報名,張姓和王姓都兩家,只有郭姓報了郭九江一個名兒,然後,五家抓鬮,決定競投喊票的次序,郭九江打開抓鬮的小紙團,竟然是一號,李強一宣布開始,他就報了高價:「六千!」
王長貴的兩萬兩千斤糧食,都值不了這麼多錢,他的臉當下就黑了,若是再漲,就沒什麼利潤,難不成辛苦一年,給別人做貢獻?可若不加價,眼看著郭九江就占了上風。
王長貴眼裡,郭九江這是故意抬價,逼他就範呢,他若是理智,就把珍珠泉給郭九江種,讓他明年賠本兒,自己在一邊看熱鬧。
可王長貴忍不下這口氣。
賣了孩子買蒸籠,不蒸饅頭爭口氣,今天,他怎麼也得報個價,不能這麼認慫了。
王長貴一想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會給隊裡的社員做義工,心裡就氣不過,他更恨郭九江了。
抓了二號鬮的是張治家,他接受不了這樣的高價,唯恐郭、王兩家打擂台,把自己架到火上烤,可是名字都報了,若是此刻不敢說話,豈不太跌份兒了?
張治家盯著王長貴,料想他必然也是這樣的心理,便咬著牙接了一句:「六千一!」
王長貴恨死郭九江了,可他能有什麼辦法?
糾結了半天,王長貴還是開了口,為了面子,也為了徹底壓倒郭九江,他咬牙漲了兩百塊:「六千三!」
「六千四!」另一個王家人王金貴,也是很會種莊稼的,他的女人就是一直站在王長貴身後,為王家幫腔的王五嫂,人送外號「能不夠」,他夫妻倆低頭嘀咕了一會兒,竟然敢報出比王長貴還高的價錢,看來,也是手裡有把刷子的。
穎穎看出王金貴不是給王長貴助威,而是的確有承包土地的心思。
王家也不是鐵板一塊。
五號是個張家人,他嘴巴張了張,卻不敢說話,六千五,這不是自己哭著喊著要做「楊白勞」嗎?
王長貴有些威脅地看著郭九江,再增加,真的就沒什麼利潤了。
郭九江見一圈下來,竟然才加了四百塊,有些輕蔑地撇撇嘴,提高聲音:「七千!」
王家和張家的人,一次才加一兩百,九江這猛增六百塊,把所有人都嚇住了,支書郭旭吃驚極了:「九江,你可別胡鬧!」
「郭支書,我沒胡鬧,你聽我說。」他回頭指指穎穎,「這是五叔家的孫女,農校的大學生,由她指點著,咱們科學種田,畝產量提高兩成不成問題,我算過,七千還是有點利的,好了掙個一千八百的,不好了也能保本兒。」
張治家已經徹底閉上了嘴巴,王長貴出氣聲很粗,顯然氣憤至極,可他卻不敢再加錢了,而是威脅加諷刺地道:「郭九江,就這麼個黃毛丫頭你敢拿著當寶,呵呵,明年,若是交不上錢,哼!」
「你放心,七千塊雖然多,我還不至於為了這點錢不要面子。我郭九江可不像某些人,看到錢什麼都不要了。」
這是暗諷王長貴說話不算話,哪怕女人出面,不要面子也要利益。
當著村上幹部的面子,王長貴也不敢口出惡言,但他卻威脅道:「你報這麼高的價格,我看誰敢在你的合約上簽字聯保。」
郭家有個叫水香的老太太,大家都管她叫香奶奶,她走出來,一拍胸脯:「九江,我來簽字!」
郭家的其他人紛紛附和:「我們都簽!」
王長貴差點崩潰,惱火地叫嚷著:「好,這可是你說的,明年交不上錢,別怪我到時把地都收了。」
郭九江環視一眼自己家族的人:「謝謝大家的好意!你們放心吧,我郭九江什麼時候拖累過大家?什麼時候做過沒把握的事情?」
王長貴黑著臉,站在一邊,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大發了。
若是沒有承包珍珠泉的事情,他會大耍無賴,死也不肯在郭連弟的遷戶口手續上簽字,等過了分地這個時間,即使郭連弟去了縣裡把他告倒,重新分地也要大費周折。
反過來,若是沒有郭連弟遷入的事情,王長貴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就叫來村上的幹部,同意搞什麼競投,他會千方百計地防著郭九江,用最少的代價,把珍珠泉的地拿在手裡。
他一直認為郭九江是為了郭連弟落戶的事情,故意搗亂,沒想到人家是兩個都想要,而且,郭家人竟然成功了。。
珍珠泉的地由一家承包,是他王長貴提出的,他現在沒有理由說反對的話,那該如何挽回敗局呢?
郭、王、張家鬥了二十年,幾家之間的怨念非常深,別說損人利己,就是不利己,能損人,他們也會幹的。
王長貴憋了半天,忽然宣布道:「珍珠泉一包一年,明年重新再競投。」
剛才所有的人,都沒想到這一茬,郭九江聞言愣了一下,但很痛快地點點頭:「行!」
王長貴吃驚地瞪大眼,心都狂跳起來,他還當郭九江後悔了呢,只有一年,等明年郭九江賠了錢,他可以用更低的代價拿到這塊地,看來,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差,王長貴的臉上,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郭九江笑了笑:「一年一包,那我就不下農家肥,光下化肥,管它明年地變得怎麼樣。」當著村幹部的面兒,郭九江這麼說,只是提出一個警告。
大家都知道化肥見效快可是肥效短,若是一味下化肥,這地很快就板結、鹽鹼化,破壞起來很快,想要再養回來可就太難了。
李強和郭旭對視了一眼,幾個村幹部嘀咕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一包五年吧,每年,必須有一定額度的農家肥,老王,你回去好好想想,訂個章程,今後不管誰承包,都得執行。」
「好吧!」王長貴詭異地瞟了一眼郭九江,老小子這是憋著壞呢。
郭九江微微一笑,王長貴對珍珠泉,怎麼能這樣輕易放棄,五年後肯定又是一番爭奪,若是訂的章程太苛刻,他自己今後想要承包也受限制。
村幹部肯定也想到了這個,他們明著放權給王長貴,實際上,依然給他帶著籠頭,不能任由王長貴亂跑蹶子。
「散會,明天,再說其他地塊的分配方案。」這句話從王長貴的牙齒縫裡擠出來,帶著一股斯斯的聲音,就像蛇吐信子,而且,他陰森的眼光掃過郭九江和穎穎的臉,恨得牙齒咯吱咯吱地咬。
明天,王長貴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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