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段德宇問。
段祺莫將那天白老闆得罪了安彩兒,他跑到隱世調香店找安憶語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段德宇的臉色隨著段祺莫的敘述不斷變化著,先是震驚,然後是恐懼,接著是憤怒,最後變成絕望。
聽完段祺莫的話,段德宇沉默了良久,問:「他們平時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平時很好相處,安憶語對任何人都很禮貌,安彩兒有點任性,但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他很聽安憶語的話,安憶語也似乎對他很縱容,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安憶語從不阻止。」段祺莫認真地分析著兩人的言行舉止,總結道。
段德宇再次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件事我會上報給家族,但是你要記住,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都不是我們段家招惹得起的,甚至不是隱世家族招惹得起的,所以你一定不能得罪他們,不然恐怕就算是家族出面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段祺莫連忙答應,見段德宇還是一副眉頭緊皺的樣子,段祺莫安慰道:「其實他們平時很好相處的,只要不是真正的惹怒他們,很多事情他們都不會計較,所以大哥也不用太擔心。」
「我擔心的不是你。」段德宇搖搖頭,臉色蒼白,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我擔心的是,他們是『那邊』的人。」
「那邊是哪邊?」段祺莫問。
段德宇再次搖頭,說:「這件事你不必管,希望我的猜測是錯誤的,不然……」說到這裡,段德宇握緊拳頭,他的指甲刺破了手心的皮肉,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將拳頭握得更緊。
段德宇真的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不然這個世界,恐怕就要亂了。
歐陽靖穿著黑色的侍者服,端著一個放滿酒杯的托盤,遊走在賓客之間。他今天來這裡是為了找雲義海復仇的,他的整個家族都被雲義海給毀滅了,他對他早已恨之入骨,早就想報仇雪恨了。不過他也清楚自己的斤兩,別的不說,就算是只面對雲義海一個人,雲義海的那隻契約妖物只要朝他吐個火苗,就足以將他燒成灰燼了。
歐陽靖一邊痛恨著自己的弱小,一邊苦惱於雲家的強大,如今難得有了可以報仇的機會,歐陽靖自然是萬分珍惜。自從在星異閣得到了一份極其珍貴的鑄劍材料以後,歐陽靖一回到家就開始沒日沒夜地鑄造寶劍,當他終於將材料與寶劍融為一體,劍魂的狀態也隨之穩定了下來的時候,他知道他復仇的時機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就在今天,他一覺醒來便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房間中,從床上爬起來,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他發現這是一間很小的休息室,休息室的床頭柜上擺放著一張人皮面具,衣架上掛著一件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侍者服。他戴上面具穿上衣服走出休息室,當看到周圍熟悉而陌生的建築時才反應過來,原來這裡是雲家的祖宅。
於是歐陽靖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混進了雲家,假扮起晚宴上的侍者,一邊給客人們端茶送水,一邊尋找著雲義海的蹤跡,打算尋找合適的時機,趁其不備一劍取他性命。
「歐陽靖。」身後傳來的聲音令歐陽靖動作一頓,他沒料到在這裡居然有人會認出他,還直呼他的名字。他全身緊繃,慢慢轉過頭,在看到叫他的少年時,不由地失神片刻,然後迅速回過神來,警惕地看著他。
安彩兒走到他面前,小聲問:「準備得如何?」
「準備什麼?」歐陽靖決定裝傻。
「有關刺殺的事。」安彩兒幽幽地說。
歐陽靖身體一僵,隨即笑道:「抱歉,最貴的客人,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說完他原本打算轉身離開,卻在聽到安彩兒的下一句話時定住了腳步。
「這張面具好用嗎?」
歐陽靖轉過身,冷聲道:「你是誰?」
「星異閣現任閣主,安彩兒。」安彩兒對自己的身份毫不隱瞞。
「你是星異閣閣主?」歐陽靖瞪大眼睛,怎麼也無法把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的孩子和星異閣那種神秘組織聯繫起來。
「我來這裡是打算給你一點提示。」安彩兒輕聲道:「等一會兒如果你找不到刺殺雲義海的機會,你可以……」
蠱惑般的聲音一字一句刻在了歐陽靖的心頭,歐陽靖聽完狐疑地問:「這樣做真的有用?」
「試試不就知道了。」安彩兒挑釁地說。「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的確。」歐陽靖嘴角勾起了一個殘忍的弧度,朝安彩兒微微躬身,感激道:「謝謝。」
「不用。」安彩兒壓低聲音,邪氣地笑:「我只是正好看雲義海不順眼。」
宴會已經接近了尾聲,雲義海正打算和客人們告辭離開,卻突然感覺身後一陣殺氣正向他襲來,他在第一時間向右一側身,避開了身後的劍刃。此時,那把差點刺入雲義海心臟的寶劍正被一名年輕的侍者握在手中,侍者見他躲過了第一劍,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再次向他發動了進攻。
四周的場面一片混亂,女士們發出刺耳的尖叫聲,男士們拉著自己的女伴四處躲閃,片刻以後,雲義海和年輕侍者所在的位置便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年輕侍者揮舞著黑色的寶劍,劍刃在月光下散發著陣陣寒氣,空氣中的水分子在劍刃周圍凝固成細小尖銳的冰晶,「嗡嗡」的劍鳴聲如心臟跳動般起伏。年輕侍者揮出的每一劍都又快又狠,招招致命,直攻要害,雲義海赤手空拳地四處閃躲,完全被年輕侍者壓著打。
「父親!」
雲箬最先發現了這邊的混亂,第一個趕到了這裡,見到年輕侍者與雲義海的僵持,他鬆了口氣。他並沒有急著出手幫忙,而是雙手向上舉起,一朵藍紫色的花朵在他手中盛開,嬌嫩美麗的花瓣散發出迷人的芳香,周圍的賓客們在聞到香味的那一刻便停住了所有動作,目光變得呆滯,情緒變得穩定。
年輕侍者在聞到那股香味的時候也出現了瞬間的失神,也正是在這一瞬間,雲義海召喚出了他的契約妖物,巨大的黑色怪鳥舒展著遮天蔽日的羽翼,發出了令人感動連靈魂都為之震盪的鳴叫。
歐陽靖只覺得頭猛地一痛,像是被錘子狠狠地敲中了,他口吐鮮血,身體後仰,猛地栽倒在地。雲義海一揮手,藍黑色的火焰化為燃燒的牢籠,將他囚禁在內。
從年輕侍者突然發難開始,整場混亂只持續了不足一分鐘的時間便結束了,當雲穆知等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失去了神志的客人們,手捧魔魘花的雲箬,身後飛舞著巨大黑鳥的雲義海和被困在火焰籠子裡的年輕侍者。
安晴被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蒼白著臉,指著雲義海身後的黑色巨鳥問:「烽涵,那是什麼?」
察覺到安晴的害怕,夏烽涵握緊了她的手,安撫地笑道:「別擔心,那是雲伯父的契約妖物,很聽話的。」
「什麼是契約妖物?」
夏烽涵思索片刻,決定用一個安晴聽得懂的比喻來和她解釋:「就是和小寵物差不多的東西。」
「就是像小貓小狗一樣的東西嗎?」安晴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也不是,他們和寵物是不同的,比如他們力量很強,而且和寵物長得也不一樣。」夏烽涵努力解釋。
「我懂了,原來契約妖物就是長得比較奇怪,力氣又比較大的寵物。」安晴一臉的恍然大悟。
夏烽涵覺得一陣無力,但又覺得再這麼解釋下去說不定會越描越黑,於是乾脆閉口不言,他打算等安晴知道妖是什麼的時候再和她解釋契約妖物所代表的含義。然而夏烽涵不知道,他的沉默在安晴眼裡被理解為默認,於是安晴更加堅定了原來契約妖物就是比較特別的寵物的想法。
「你是誰?」雲義海走到火籠前,神色冰冷地問。
年輕侍者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神色古怪地笑道:「雲家主,好久不見,沒想到這次還是敗在了你手中。」
雲義海眼睛一眯,冷哼道:「原來是你,沒想到你真的還敢再來雲家。」
歐陽靖大笑著問:「為何不敢,當初是你留下了我的性命,就應該料想到這樣做的後果。」
「這麼說來,當初我放過你,倒是我的過錯?」
歐陽靖神色猙獰地看著他,沒吭聲。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雲義海手掌一握,火焰隨著他的動作扭動起來,如同一條條藍黑色的毒蛇,吐著芯子朝歐陽靖襲去。
在火焰觸碰到歐陽靖之前,歐陽靖突然將手中的劍刺入自己的心臟,口中喃喃地念起了先前安彩兒教給他的咒語。
從咒語響起的那一刻起,歐陽靖的身體便散發出一陣金光,他體內的鮮血開始向他的心臟匯聚,緩緩融入劍中。強大的力量從歐陽靖的靈魂深處爆發出來,歐陽靖的身體開始破碎,他胸口之下的血肉突然從身子上垮了下來,腹腔里的內臟、腸子,也隨著掉落的血肉「嘩啦啦」地流了一地。
「血祭!」夏烽涵驚恐地大呼出聲。
歐陽靖沒理會他,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渾濁,體內的生命力正在飛快地損耗消散,他再次笑了起來,臉色慘澹如金紙,「就算,呵呵……呵呵呵呵……」他的笑聲十分詭異,聽上去簡直像是地獄中厲鬼們的哭喊,他的腹部又滾出了幾塊內臟,混合著血肉一起,「啪嗒啪嗒」地掉在被鮮血染紅的地面上,空氣里充斥著讓人窒息的血腥味。
「就算是死,我……我也要拉你陪葬。」歐陽靖身上剩下的血肉也開始坍塌了,他的身體像是暴雨後滑坡的高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塌陷,他腿部的肌肉已經全部脫落,只剩下森森的白骨,突然間,他腿部的骨骼斷成了四五截。一直掛在他胸口的寶劍突然閃現出幾道幽深的光芒,隨後歐陽靖整個身體便如同碎塊般落到了地上,他的骨骼浸泡在血漿和內臟里,他的頭顱堆在他屍體的碎片上,嘴巴卻一開一合地還在說話,整個場面說不出的陰森恐怖:「我要你為當初對歐陽家的……所作所為……後悔……呵呵……呵……」
說完,他的頭顱爆炸開來,破碎成無數的碎片,他的屍骸脫離了地面的束縛,懸浮到了空中。黑色的寶劍經過鮮血的洗禮變得更加鋒利堅固,雲義海如臨大敵,神色凝重地望著那把懸浮在空中的,自己無論怎樣驅使力量都無法靠近的寶劍,心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