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
「那你們倆——」黎本天的眼神在閆一和林歆歆身上來迴轉了好幾圈,然後輕笑一聲,說:「配合度挺高的嘛,在那種緊急時態能做到這麼及時迅速的交流,這跟『立夏』組合比起來可都不遑多讓了。燃武閣 www.ranwuge.cc你們倆認識多久了?」
「沒多久。」林歆歆搶先回答道:「跟你這弟弟倒還算有點緣分。」
「哦?這麼巧,那可算是非常有緣了啊!」
「……一般一般。」
「說起來,學妹這一身好身手,不知師承何人?」
「他老人家仙逝多年了,不必打聽。」
「這樣啊…是我失敬了,抱歉。」
「沒事。」
閆一夾在兩人中間聽著他倆的一問一答心驚膽戰,即便目前暫時還沒什麼火藥味,但他生怕這倆人一言不合就開始互相「戳刀子」。而且閆一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感,他總覺得他們倆好像認識彼此似的——他指的是黎本天和樂正林。
雖然樂正林現在披著「林歆歆」的馬甲這件事按理說除了他之外無人相識,但這種沒由來的直覺很是讓他琢磨不過味兒來。
他們話里話外都好像在點搭著什麼,閆一本來就是個什麼事情都容易多想的性格,成長過程中的家庭因素造成了平常不管是誰無心的一句話他都能自個兒瞎琢磨好幾天的習慣,而剛剛接收了這麼多超量的信息,足夠他接下來好久天的腦補材料了。尤其是黎本天一改常態追問林歆歆的那些話,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他是對林歆歆的身份存疑心的。
黎本天和林歆歆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較著勁兒,聽來聽去好像也就是前者想打探後者的信息情況,後者隨著煩躁但並不想就這麼跟他撕破臉於是就不痡不癢地避開正面回答,導致黎本天只能變著法兒地從各個角度嘗試逐個擊破。
閆一越想越歪,逐漸偏離了針鋒相對的兩人尬聊的話題,雖然緊張了一會兒,但思緒一旦跑歪也就慢慢地習慣了這個氣氛。他乾脆眼觀鼻鼻觀心地看起了擂台上的比賽,只是心中感慨著黎本天這些年變得太多了——姨媽和媽媽去世的那段時間裡,他沉默寡言,每天都抑鬱得不願意面對生活,畢業答辯一塌糊塗,畢業後扒拉著電腦打遊戲來逃避,幾乎是要準備放棄保研,每天與泡麵火腿腸啤酒為生。
據他本人回憶,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多月,直到有天在遊戲中與人吵架時被罵了「沒娘的玩意兒」這種對他來說是極具侮辱性和攻擊的話語之後,他才真正的清醒過來直視了現實,他是真的沒有母親了。
可能生活就是這樣,無論他怎麼否認和迴避,等到了逃夠了該清醒的時刻,沒有什麼豪言壯語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拉扯回到腦海里的理智已經足夠讓他明明白白地看清楚眼前的世界。
在這之後,黎本天便花了整整三天的時候收拾自己和家中,把房子掛上出租欄後便帶著行李前往閆一的家中。
他其實一直都認識這個小表弟,小時候雙方雖然住得遠不常聯繫,只有逢年過節的能夠見上一面,當時的通訊不發達,沒有當下的智慧型手機和電腦,唯一的聯繫的方式只有家中的固話座機,打三分鐘電話就要收兩毛錢的那種。而且黎本天初高中的時候閆一還只是個上小學的小屁孩,幼稚到要拿著摔炮當奧特曼炸土堆,而那時候正處於青春期給自己整高冷非主流人設的黎本天壓根兒不屑於搭理他,覺得這娃真是被小姨給寵傻了,人家在他這個年齡不說玩什麼考驗智商和耐心的高端模型飛機小船,好歹也是跟一幫子朋友打彈珠集卡片惡作劇。像他這樣自娛自樂都能傻樂一下午的蠢小孩,雖然懂禮貌不搗亂,但對黎本天來說也並不討喜。
不過再怎麼深挖這些舊憶,現實的二人卻必須在接下來的數年生活中相依為命。他抱著對小表弟僅存的固有印象來到他家後,發現這個他印象里只會拿著摔炮或者冰棍傻樂呵的小孩已經長高了不少,只是那一臉麻木呆滯的表情和消瘦的面龐與記憶中傻笑的圓臉無法重疊了。
對方看到自己的到來並沒有表現出過多驚訝或者歡迎,只是默默地從鞋櫃裡拿了一雙白色的舊拖鞋過來,然後拖著步子在飲水機接了杯水遞給他。
黎本天有點無措地拿著杯子環視了一圈這個房子,雖然是老舊,但乾淨整潔,代表著生活在這裡的人沒有敷衍自己的每一天。他詫異地看著去到廚房熟練地洗起青菜的少年,忍不住問道:「你這兩個月,都是一個人這樣生活的嗎?」
嘩啦啦的水流聲持續了不到幾秒便停下了,雙手浸在洗菜盆中的少年應了一聲,然後說出了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句話:「晚上吃煎蛋面,你吃幾兩?」
黎本天感覺自己的眼淚幾乎是一剎那掉下來的,他難堪地低頭轉身,狠狠擦過那幾顆連母親過世時都沒出現過的水滴,然後緊緊捏著手中的搪瓷杯子,大聲說道:「哥哥吃三兩!家裡雞蛋夠不夠?不夠我現在下樓買。」
在這之後他想盡全力地扮演好「完美長兄」這個角色,好好照顧弟弟直到他考上大學成家立業。不過現實還是比較殘忍,兩人生活的基本資金雖然目前有著租房的租金作保障,但並不是長久之計,閆一翻年就要考高中,要交學費住宿費,正值青春期長個子的時候衣服褲子鞋子也得添置合適的——他捨不得這個本來就因為母親離開變得更內向自卑的小孩還要因為穿自己的舊衣服舊鞋子而被同學嘲笑。
更別說往後還有考大學,於是他給保研後原本指定的導師打了個電話鄭重的為自己放棄入學而道歉並且說明了家庭原因,得到了對方的理解和原諒後,錯過春招的黎本天轉頭在人才市場遇上了許諾了他高薪的一家外地企業,至此開始了上了賊船的「不歸路」。
這個所謂的外地企業自然是崇明昊掌管的第九支所在的「皮包公司」。
而崇明昊在那一年變故就盯上了被發現是體質特殊的黎本天——當然,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前者是從火災發生後注意到他們的,本來想直接直球登門的他發現這個大男孩竟然在失去了母親後一蹶不振,精神萎靡,大有從此就廢了自己人生的架勢。
這個狀態並不是挖掘他作為接班人進行訓練的最佳時候,容易走火入魔,於是崇明昊沒有直接現身,而是派人默默地觀察他,三天匯報一次情況,如此持續了兩個月。當時若不是因為爆性氣源過於稀有,連續六十天盯著一個一成不變的廢物青年這種浪費時間和資源的事情實在考驗耐心。而就在崇明昊忍不住準備上硬手段的時候,有一天傍晚,這個廢物青年忽然關掉了電腦,然後開始打掃起了房間,甚至去認真的洗了個澡——崇明昊知道,改變的時機終於被他等到了!
他派人繼續跟著廢物青年,把他掛出來的比市場價低兩成價格得房子給租下,再跟著他去到了閆一家中,偽裝成急需招聘人才的公司邀他上船。並且就如崇明昊所料,需要資金的黎本天拿到了幾家offer後並沒有過多的猶豫便選擇了開價最高的第九支。
至於他的那個小表弟——反正哥哥已經在「賊船」上了,過兩年穩定了再撈弟弟也不難——崇明昊把算盤打的很精細,也如願在三年後見到了同為爆性氣源的閆一。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在穩定哥哥的這三年,弟弟已經被敵對勢力用他們的眼睛捷足先登了。
不過崇明昊不在乎,他是誰啊,他可是崇九爺、白獵協第九支掌舵人、慶茗大學榮譽教授、協會第一代人形兵器、異人界鼎鼎有名的瘋子——他的頭銜要多少有多少,他才不信自己搞不定一隻才斷奶的貓崽子!先是作為徒弟收入麾下,名正言順的一對一特訓加贈武器,然後進入自家地盤慶大繼續磨練,這連環套似的一環接一環,就算閆一再想叛逃,也得再三思量反覆定奪了。
更何況他崇明昊又不是個一板一眼的古董,他的最終目標原本就不是壯大白獵人協會,按照顯得狀態繼續發展下去,協會內部分崩離析是遲早的事,他只要保證自己的計劃不被打亂,哪怕是明面上的敵人,他都可以友好地為了利益進行交易。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跟誰過不去都不要跟錢過不去,雖然崇明昊不為了錢,但只要跟他有相似目標的,都是友軍。
前期為了大業的鋪墊,「裝瘋賣傻」的崇明昊成功騙過了所有人,後來終於籌備充足準備開始大展宏圖不遮不掩了,一個一個撈人再上船時,閆一和黎本天他們才看明白。
而這會子的二人一個還在為了比賽挺進前十而奮鬥,一個除了掙錢之外心思都投入在了追查當年導致二人的母親逝世的那場火災的背後真相,所以即便他們知道崇明昊這個人不簡單不能完全信任之外,並沒有過多的深入調查。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閆一拿著手機咔咔拍著比賽場上的照片準備作為觀賽小論文的素材留存,而等到卿白、張天玄等熟人上場,他更是抓拍了好幾個帥氣的姿勢和角度預備賽後發給他們。
而看到他這副模樣的黎本天心中也揚起一陣欣慰的暖風,弟弟在學校的狀態比他預想的要好很多,既能跟室友相處融洽,也在能力上取得可觀的提升,實在是太讓他這個老大哥深感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