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特蕾莎。」
艾格隆雖然對她的要求有些意外,但是他的語氣卻相當輕鬆隨意。
和公主殿下聊天的時候,確實能夠感受到一種如沐春風的快樂。
雖然和她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他能夠感受得到她性格謙遜自省,心地良善,又不過分天真,能夠面對現實卻也有所追求,實在是一個有趣的人。
哪怕不懷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和她交朋友應該也會是一種愉快的體驗吧。
「謝謝你這麼配合——」公主殿下突然笑得有些狡黠。「那我——該叫你弗朗茨,還是叫艾格隆呢?」
艾格隆這時候想起來了,特蕾莎那天晚上從蘇菲公主口中聽到了這個暱稱。進而想到了兩個人之間當時並不愉快的對話。
「這個嘛……隨你的便吧,你喜歡哪個稱呼都行。」艾格隆勉強地笑了起來。「其實我建議你叫弗朗茨,因為這是皇帝陛下發布敕令賜予我的名字。」
「那我還是叫艾格隆吧。」特蕾莎回答。「相比於被強行賦予的名字,叫你艾格隆應該會讓你心裡好受一點。」
艾格隆不明白特蕾莎的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不過既然她都已經這麼說了,那麼他也沒必要去反對——而且,他確實不喜歡弗朗茨這個名字,除非用在弗朗茨-梅明根的場合下。
「那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公主殿下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向他微微屈膝,「艾格隆,你的朋友特蕾莎向你致敬~」
「哈哈哈哈。」艾格隆先是有些驚愕,他沒想到特蕾莎居然也有這麼風趣的時候,回過神來忍不住小聲地笑了出來。「我也向美麗可愛的特蕾莎致敬。」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突然感覺氣氛變得融洽了很多。
對特蕾莎來說這可能沒什麼奇怪的,但是對艾格隆來說,這是完全新奇的體驗,這一次的人生當中他幽居美泉宮已經十幾年,雖然身邊對他懷有善意的人也不少,但是相互間關係更多的是「長輩」或者「教導者」的定位,同齡人的朋友他反而一個都沒有。
換言之,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體會到「朋友」的感覺了。
這種感覺確實很不錯。
只可惜,他註定沒有多少餘裕去享受友情的快樂。
正當他沉默不語的時候,公主殿下抬起頭來,看了看遠處的樹林和田野,突然忍不住發出了感嘆。
「上帝真是會開玩笑,法蘭西和德意志僅僅隔了一條萊茵河而已,結果文化習俗和處事方式完全不一樣,要是能平衡起來就好了。我們德意志人多一點歡快,法國人也少一點輕佻,兩邊結合的時候,一切不就是很完美嗎?」
「世界上永遠沒有那麼平衡的東西,人總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艾格隆回答,「風雅和輕佻往往只有一線之隔,你很難要求一個人既要風雅,又要在風雅的同時有最大的自制力不去輕佻,這是很難做到的。」
「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想,總歸還是有辦法的。」特蕾莎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畢竟,人都是可以被從小培養的不是嗎——唔……上帝啊!」
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瞬間發出了感嘆,然後臉先是微紅,然後瞬間變得蒼白。
「您怎麼了?」艾格隆好奇地打量著她變幻莫測的神情,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戲一樣。
「沒什麼……」特蕾莎搖了搖頭,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收斂了表情,讓自己變得和平常一樣嚴肅了起來。「殿下,我們是該回去了吧,我想陛下他們一定會有點擔心了!」
「嗯,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艾格隆點了點頭,「那我們回去吧。」
「和您聊天確實挺有趣的,真可惜今天只能到此為止啦。」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對了,我有一個請求——我跟您說的,都是我之前沒有跟其他人說過、或者極少告訴給別人的想法,我想請您……請你為我保密,能夠做到嗎,艾格隆?」
艾格隆並不對特蕾莎的要求感到意外。
畢竟,剛才特蕾莎可是當著自己的面批評自己國家平庸無趣的,這種話大街上有人說可能沒什麼關係,但是以她的身份,流傳出來還真的有失體面。
「放心吧,我會為你保密的,就像那天舞會上你曾經為我的言論保密過一樣。」他寬厚地笑了笑。
「嗯,所以說我們共享了秘密了。」特蕾莎重重點了點頭。「這應該是朋友之間最好的禮物吧。」
就這樣,兩個人結束了對話,一起沿著剛才散步出來的路往回走。
當他們回到宅邸內的時候,這裡還是和剛才一樣熱鬧。
人們聚起來壁爐邊聊天,圍繞著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坐了一圈,有人講述著自己在歐洲各地遊歷的見聞,他們都在認真聽著。
這個講述者的經歷豐富,講述技巧更是不錯,所以他把旅途講得趣味橫生,時不時惹起鬨堂笑聲。
當看到少年和少女走回到客廳里的時候,皇帝陛下做了一個手勢,暫時地制止了講述,接著,他又向他們兩個人揮了揮手。
「孩子們,過來吧,坐到這邊來。」
然後,他又向旁邊的人揮了揮手。「你們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話想要跟這兩個孩子說一下。」
在座的人們,紛紛遵照陛下的旨意紛紛退出了客廳,以便不耽誤陛下訓諭兩位殿下。
而他們兩個人當然也順從地走到了皇帝陛下的旁邊。
「請坐吧——」皇帝陛下指了一下空出的作為,「今晚不必那麼恭敬。」
少年和少女先是致禮,然後坐到了空出的座位上。
「現在,這裡只剩下我們一個家族的成員了。」皇帝陛下往後斜靠在了椅背上,然後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詢問他們兩個人,「你們兩個小傢伙,剛才聊得還開心吧?」
「聊得很盡興。」艾格隆簡短地回答。
特蕾莎則顯得有些靦腆,猶豫了片刻才開口,「我和殿下交流了很多話題,他的才智讓我感到敬佩。」
「好,很好。」皇帝陛下笑著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你肯定知道我這次出來,特意帶上你和弗朗茨的原因,平心而論,我是希望這樁婚事能夠成真的。按理說來,這種指婚只需要我一句話就行了,但是特蕾莎,你父親為國效勞了這麼多年,立下了莫大功勳,又是我的弟弟,所以他跟我爭取了一項權利,那就是只有當你自己點頭的時候,聯姻才能正式生效,在這一點上來說……我想你應該算是我們家族最有主動權的公主了。」
皇帝陛下當著眾人的面說出的這番話,讓特蕾莎一時間羞得滿面通紅,連話都說不出口,就連艾格隆也感到極為尷尬。
畢竟,他只是為了計劃才主動配合的,可沒想過這麼快就坐實聯姻啊。
也許是感受到了氣氛的尷尬,皇帝陛下笑了笑,「別緊張,今晚我們只是來消遣的,就算真要決定什麼,也不是在這裡,我只是想要跟你們說一下我的心中所想而已——你們就當是聽一下長輩的嘮叨吧。」
然後,他又長出了一口氣,「我馬上就六十歲了,而我可憐的父皇只活了四十五歲,所以天知道我還能夠再繼續服務帝國多少年,我也只能把每一年都當做是最後一年。弗朗茨剛才的詩說得對,為君王者就算消遣,也不可能擺脫皇位的羈絆,這是他們的宿命。我用我畢生的精力為帝國效勞,雖然我不敢說成績有多好,但是至少我已經付出了滿腔熱忱——如今我別無所求,只是想要為帝國鋪路而已,為一個萬一我離開後的帝國做打算……」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覷,雖然都知道陛下這些話不妥,但是誰也不敢出聲打斷。
好在陛下的感嘆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很快又看向了特蕾莎,然後再度開口,「特蕾莎,我希望你不要為這次的風波而心生怨恨,畢竟生在我們這個家族,既然享受了那麼多榮華富貴,那麼必須要付出一些東西的,當年我的姑母和我的女兒都被送去了法國,沒有人詢問過她們的意見,比較起來你現在所受到的壓力已經是最輕的了。」
然後,他又抬起手來,指了一下少年人,「弗朗茨是我看著長大的,說句老實話,我對他一直以來的表現相當滿意,他是那種可以讓長輩感到驕傲的孩子,而且你自己也已經見識過了……所以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
特蕾莎低下頭來一句話也不敢說,而皇帝陛下這時候又看向了少年人。
「弗朗茨,雖說君王必須以國事為重,但是我畢竟還是有一些個人的感情存在。老實說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我老是忍不住遷怒於你;可是你的父親已經化為一杯黃土,遲早我也會如此,所以再多的怨恨又有什麼意義呢?」皇帝陛下苦笑了一下,「雖然我不知道你的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認為,我已經盡力善待你了,我想如果你和特蕾莎真的結合,那麼對你來說也是最好的結果……至少,應該也足夠讓你滿足了吧?」
艾格隆也沒有答話,他表面上裝作是因為害羞。
「我並不是為難你們,我只是希望用這一樁婚事來讓一家人真正變成一家人。」皇帝陛下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弗朗茨,以你的才智,如果你得到了我給你的這些,然後全心全意為我們國家效勞的話,那將是你和奧地利共同的光輝前程,不是嗎?奧地利才是你現在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