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小姐,恕我冒昧,請問,您認識冉阿讓先生嗎?!」
夏露只是隨口一問,但是她敏銳地察覺到,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瑪格麗特·戈蒂埃很明顯地就僵了一下,眼神里更是閃過了猝不及防的驚愕。
她緊張了?
夏露頓時也凝重了起來。
但是,瑪格麗特很快就從震驚當中恢復了鎮定,然後把剛才的緊張也巧妙地掩飾了下去。
「您這個問題,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姐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樣,我這樣的職業,一直周旋於三教九流當中,所以會認識很多人,也會被更多人認識,也許這些人當中,真的會有一個叫冉阿讓的也說不定呢——」說到這裡,瑪格麗特又淺淺一笑,然後攤開了手,「但是,就我的記憶而言,我並沒有和任何一位叫這個名字的人來往過,沒有印象——」
如果夏露真的是不諳世事的大小姐,那麼她肯定會被瑪格麗特這行雲流水的表演給糊弄過去了,但可惜,夏露並不是這種傻白甜,相反,從小在陛下在媽媽身邊蒙受薰陶的她,雖然「經驗」不夠,但反而有著比讓人更加敏銳的洞察力,所以瑪格麗特那一瞬間的微妙緊張,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而在這種情況下,瑪格麗特還要刻意去掩飾,那就更加顯得可疑了。
沒想到,在街上碰幾天運氣,居然還真讓我撞大運碰到重要的線索了這可真是得天之幸呀!一時間,夏露的心理充滿了莫名的興奮。
但即使心裡已經極度興奮起來,夏露的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相反她還擺出了很好奇的樣子來。
「您對此沒有印象嗎?那我再詳細描述一下吧,他是一個老人,年紀已經超過六十歲了,不過身強力壯,而且精力充沛,同時他有著非常豐富的知識——」夏露繼續詢問。
說實話,她不指望瑪格麗特能夠對自己如實回答,她只是想要藉由繼續追問,從對方的回覆和表情當中套取更多的情報。
「這樣的人,我確實認識幾個但很可惜,他們沒一個叫這個名字。」瑪格麗特又恢復了剛才的從容,仍舊微笑著回復,不露出半點破綻。
看來,剛才她的失態,只是因為太過於「意外」了。
畢竟,沒有任何人能想得到,帝國最耀眼的高嶺之花居然會知道一個在逃犯的名字,更不會有人相信,她居然會對這個在逃犯感興趣,所以瑪格麗特在瞬間才會破防,露出這麼大的破綻。
看到瑪格麗特如此回應,夏露也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她已經套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不過,即使如此,她也已經有了巨大的收穫——
首先,她確定了冉阿讓這個人真的存在,並沒有死;其次,她可以確定,這個人真的如同沙威所猜測的一樣,在巴黎活動。
這就意味著,她在黑暗的濃霧當中發現了一絲光亮,找到了前進的方向,既然如此,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過的。
所以,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
理論上來說,夏露可以現在就把瑪格麗特拘捕,然後帶去好好審問,可是僅憑一句話的懷疑就抓人審問,這就顯得有點太過於無法無天了,哪怕自己有著陛下的寵愛和授權,也不能這麼做事。
再說了,瑪格麗特雖然從事的職業不體面,但多少也是認識一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的,要是他們出面撈人,然後風波鬧大了,難堪的反而是自己。
再退一步來說,就算真逮了她,只要她咬死了不認識,或者隨便編一些謊言糊弄過去,那自己也毫無辦法。
「原來如此啊那真是太讓人遺憾了」於是,在片刻當中,夏露就做出了決定,然後貌似遺憾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可以在您這裡找到一點有用的消息呢?」
「怎麼,您在找人嗎?」瑪格麗特反問。
「是啊,我在尋找這位先生」夏露立刻點了點頭。
「如果您希望我幫忙的話,那我會把這個人記在心上的,以後如果碰到了類似的人就通知您一聲」瑪格麗特米仍舊面帶微笑,溫柔地做出了承諾,「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像您這樣的大小姐,居然會想要找一個這樣的老人呢?難道他和您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當然沒有啦」夏露同樣微笑以對,努力掩飾自己此刻真正的情緒,「只不過,最近我從某個人那裡聽說了一些有趣的故事,因此想要見一見這個傳奇人物罷了。」
「有趣的故事,傳奇人物那我倒是也想認識認識。」瑪格麗特小聲複述了一次,但是神色當中卻似乎有著萬千的感慨,「也許,對某個人來說刻骨銘心的生離死別,對某些人來說,也不過就只是故事和傳奇罷了我不是在說您,因為在巴黎,我每天就在以冷漠的態度,旁觀著一場又一場的悲劇和喜劇。」
於是,在兩個人心照不宣當中,冉阿讓的話題被悄悄地撇開到了一邊。
而這時候,已經來了精神的夏露,一改剛才的被動立場,反而主動找起了話題。
「我倒是沒有想到,您居然會親眼見證過我的演奏會,可惜我那天太過於投入了,不然的話,像您這樣醒目出色的人,我肯定會留下深刻印象的。」
「您是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每天和人花天酒地還來不及,哪有時間來聽音樂,是嗎?」瑪格麗特笑著反問,「如果是這樣,那您可就誤解了。寬衣解帶人人都會,但是想要滿足闊佬們的追求,只會這點可是不夠的喲~他們還需要配得上他們的談吐,更需要精神上的安慰,既然如此,那我自然就要時時刻刻進修自己,陶冶情操,這樣才能讓自己不至於立刻被人嫌棄,不是嗎?我不光聽音樂看戲,我還訂閱報紙和圖書——如果您願意花錢的話,我甚至還可以陪您聊一聊歐洲局勢呢。」
「看來,干每一行都不容易啊」這下夏露倒真是長見識了,嘖嘖感慨。
「當然不容易了,僅僅幾年前,我還只是個粗通文墨的鄉下姑娘,如果不是我拼命讓自己學會巴黎社交場上的一切,我又怎麼可能有資格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呢?」瑪格麗特反問。
雖然,她還是笑容滿面,但是卻又從中能夠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傷感。
她雖然已經成為了名動京城的名媛,過上了揮金如土的生活,但是好像卻並沒有為此感到驕傲。
而隨著這份傷感,一股淡淡的疏離感,在兩個人之間悄悄瀰漫。
雖然兩個人現在近在咫尺,雖然兩個人看上去似乎相談甚歡,但是她們都知道,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像是偶爾劃破蒼穹的兩個流星,看似交匯,卻實則隔了太遠太遠。
而就在此時,在樓下的舞台也傳來了女主角哀婉的歌聲,看上去,這將是最後一幕了。
馬上就要散場了,也就是說,她會走了。
夏露心裡一急,然後立刻就重新開口了,「瑪格麗特小姐,我不曾見識過您的風采,但您確實已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請問一下,如果我還想再見您的話,我應該去哪兒,或者怎麼做呢?」
「我想我們可沒有什麼機會再見呢。而且,難道見到我對您來說是好事嗎?假設我在某個社交場上碰到了您,那麼您跟我哪怕說一句話都只會讓您尷尬。」瑪格麗特只是淡然一笑,「偶遇是一種有趣的體驗,但正因為它的故事會就此終止,所以才顯得迷人,不是嗎?」
「可是,我卻不太希望故事就此終止啊——」夏露驕傲地回答,「另外,我也不在乎什麼尷尬不尷尬,因為我可以決定人們怎樣評價我。所以,如果下次我們真的再見了,我會好好地向您打招呼的,瑪格麗特小姐——」
夏露的話,讓瑪格麗特再度陷入到了驚愕當中,她沒想到一位如此高貴的名門大小姐,居然會毫不在乎地說出這種話來。
真是過於驕傲了。
正因為如此驕傲,才會顯得如此光芒四射。
如果她真的在眾人面前跟我打招呼了,那又該是何種場面?
喜悅和失落,感動和惆悵,讓瑪格麗特心中翻江倒海,心情激盪之下,她的臉突然憋得通紅。
這不是因為羞澀,而是因為別的原因。
看到瑪格麗特突然變臉,全身發顫的樣子,夏露陡然打了個激靈。
因為這好像似曾相識。
片刻之後,她反應了過來。
而就在她的注視下,瑪格麗特拿出手絹,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果然如此夏露頓時明白了過來。
於是,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拿出了自己帶有繡金紋飾的錢包,然後從錢包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藥丸遞給了對方。
瑪格麗特驚詫地看了夏露一眼,然後,面對夏露關切的眼神,她接過了藥丸,然後餵進了自己的嘴中。
瑪格麗特咳嗽了一小會兒,背部從劇烈抖動變成了輕微顫動,最後她恢復了平靜,然後用手絹輕輕地擦拭掉了嘴角的血絲。
「您謝謝您這藥丸真的不錯。」片刻之後,緩過氣來的瑪格麗特,以虛弱的語氣對夏露說。「您怎麼會帶著這個?」
「我的師傅,嗯,教我音樂的師傅,和您一樣有肺病,而他又是個粗心大意的人,所以我常在自己錢包裡帶著藥丸,免得上課的時候他突然發病猝不及防——」夏露平靜地回答。「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但也只能到此為止了。」瑪格麗特輕輕地點了點頭,「看樣子我欠您一個人情了!」
「您不必擔心,以後肯定有機會還的!」夏露歡快地回答。
「噗」這個回答讓瑪格麗特一下子繃不住了,禁不住笑了出來,「您可真是特別。」
而這時候,台下的演員也正好在謝場,這場戲已經演完了。
觀眾們一邊喝彩,一邊退場,而夏露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收穫」,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不過,她現在精神抖擻,鬥志昂揚,這也體現在她那雙光芒四射的碧色雙瞳里。
「您也一樣嘛——」夏露也笑了出來,「希望下次再見的時候,能夠從您這裡得到更多的教益。」
「命運總是如此離奇,誰知道呢?」瑪格麗塔輕輕向夏露點頭算作告別,然後她邁著虛弱的步伐離開包廂,而剛才被她支開的女伴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攙扶她著向樓下走去。
而夏露也隨之不緊不慢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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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督山伯爵府邸之後,夏露把現在歸自己調遣的沙威,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沙威先生,您有什麼頭緒嗎?」
「我們正在追查,目前還沒有特別的進展,小姐。」沙威恭敬地回答。
「那我倒是有一點點地收穫了」夏露不緊不慢地說。
「什麼?」沙威的眼睛裡立刻冒出了光,難以置信地看著夏露,「您找到了什麼?」
夏露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您知道瑪格麗特·戈蒂埃這個人嗎?」
沙威略微一想就記起了這個名字,「我知道,這是一個近幾年很出名的交際花,怎麼了?」
「她有什麼不法劣跡嗎?」夏露問。
出乎夏露意料的是,還真有。
「犯罪倒是沒有,但據我所知,她和幾個知名人士一起,投入重金參與到了茶花的囤貨炒作當中,好像因此賺了不少錢」沙威立刻做出回答,「之前有人調查到她了,不過這種事不算犯罪,再加上又牽涉到了一些有頭有臉的人,所以就沒人管了」
「哄抬炒作,涉嫌詐騙,這也是經濟犯罪!」夏露立刻做出了不一樣的斷言,「這也就是說,我們隨時可以以合理理由逮捕她,對嗎?」
「這個」沙威面露難色。
第一,這個年代經濟犯罪並沒有那麼嚴格的定義,況且股市投機和債券投機那麼多都管不過來,誰願意去管什麼茶花交易;第二,他實在不想分出精力去管什麼交際花——也許他的同事很願意去敲打敲打知名的交際花,但沙威只想抓住那個冉阿讓。
「如果我說,她可能認識那個冉阿讓呢?」看著沙威不以為然的表情,然後竊笑著等待對方的反應。
果然如她所料,沙威立刻打了個激靈。「什麼!您詳細點說!?」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