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非常感激特蕾莎殿下的幫助。」
「很好。」看到少年人這麼上道,梅特涅首相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好像又有些感慨,「殿下,我並不會樂觀到認為你會真的對我感恩戴德,但是我相信你足夠認清現實,找到自己的利益所在。你可以把這當成一筆交易帝國給你什麼,你就交換什麼,我不會強求你全身心地為奧地利帝國的利益行事,但是終究你會發現,和我合作符合你的利益,你在帝國皇室會有一個合適的位置,而這個位置可以允許你發揮你的才能。」
「那特蕾莎是獎品嗎?」艾格隆反問。
「難道不是嗎?」首相閣下反問,「而且是絕大多數人求之不得的獎品,至少像我這樣非王室的家族是沒有資格指望的所以依我看你應該為此感謝上帝的眷顧才對。」
「好吧,我感謝上帝的眷顧。」艾格隆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可是特蕾莎未必會感謝你們這樣對待。」
梅特涅首相回應他的,是一個輕蔑的微笑。
「誰會關心她是什麼想法?這重要嗎?」他用手虛指了一下這間房間,「我實話告訴你吧,就在十幾年前,也就是在這間房間裡,我和陛下決定將你的母親送到法國去,然後才有你的存在今天不過是重演一次而已,類似的事情哈布斯堡家族以前做了無數次以後還是會做無數次,平平無奇。」
看著梅特涅略帶嘲諷的樣子,艾格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倒不是他說的話不對,實際上他的話都是對的,只不過按理來說,以他這種陰沉冷漠的性格,是不會在自己面前說這麼刻薄的話,哪怕心裡是這麼想的。
可見他的心情絕對沒有表面上那麼好,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您和她父親爭吵過?」他突然靈光一閃。
梅特涅愣了一下,然後冷冷地點了點頭,「您確實很敏銳,殿下。沒錯,確實如此。」
接著,他又有些不滿地補充了一句,「他對特蕾莎太過於遷就了,只不過是一個女兒而已!」
從首相的話里,艾格隆就大概明白了之前發生了什麼。
看樣子,在兩個人會面的時候,梅特涅跟卡爾大公施壓,要求讓特蕾莎趕緊屈從皇帝陛下的意志,但是大公堅決不肯去強迫自己的女兒同意,所以兩邊鬧僵了吧。
「有些人對子女的看法和其他人不太一樣,這樣沒辦法強求。」艾格隆故作遺憾地說。
「很遺憾,殿下。為了利益,有些事情是必須強求的。」梅特涅首相冷冷地回答,「這是陛下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孩子突然任性發作就毀滅整個計劃,這不可能,也不能容忍而你,我說得難聽一點,殿下,你的未來也與此事息息相關。」
還沒有等艾格隆回問,首相閣下就繼續說了下去,「年輕人,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絕對的現實主義者,就和年輕時代的我一樣。你不尊敬你的母親,不尊敬陛下,甚至不尊敬上帝,你尊敬的只是你自己。這很好,沒什麼錯,有志氣的人都應該這樣但是,這同樣也意味著信任你會變得非常難,正如我不會滿足於當個宮廷弄臣一樣,你也同樣不會滿足,只要有機會你就會想要爬到上面去,因為我也會這麼幹……」
梅特涅首相的一番話,讓艾格隆聽得有些迷糊了,這到底是對自己的欣賞還是戒備?
或許兩者都有吧。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聆聽著。
「正因為我會以己度人,所以我知道只有二選一,要麼給夠條件,要麼乾脆就什麼都不給,中庸道路只會讓你恥笑唾棄所以特蕾莎就是我的誠意,如果你吊兒郎當地失去了這份誠意,那麼什麼都不會給你了,因為你已經被證明沒有誠意向奧地利效忠。」梅特涅首相緊盯著少年人,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殿下,請不要再繼續以事不關己的態度來敷衍搪塞我們了,你瞞得過陛下瞞不過我,問題的實質就是你是否願意有誠意,如果你沒有,現在就可以說出來,我保證不會再煩你,也沒有人再會煩你了。」
「您的意思是我非同意不可。」艾格隆並沒有被首相所嚇倒,只是平靜地回答。
「聰明人之間說話應該直接點。」梅特涅首相微微皺眉,「殿下,不要以為我是在輕視你,恰恰相反,正是對你尊重,所以我沒有用一堆無聊的辭藻來侮辱我們兩個。如果你樂意,往後我有很多機會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向你傳授經驗,讓你慢慢地成長為一個足以為皇室排憂解難的人,一個在帝國境內舉足輕重的,這是我能夠給你的最好東西了。」
「您的這種尊重,真是讓人無福承受。」艾格隆微微笑了起來。
他看得出來,梅特涅首相因為計劃受阻,所以現在心情非常差,後面說的話按照宮廷的標準來說已經是非常直白尖刻了。
可是他知道,現在這個時刻,他尤其不能把兩個人的關係搞崩。
無論他積蓄了多少不滿,現在都不是圖一時之快而把一切都搞砸的時候,他好不容易才積攢出來的機會,絕不能輕易放棄。
「那您希望我怎麼做?」他冷靜地反問。
「改變卡爾大公的主意,或者改變特蕾莎的主意,對我來說這都一樣。」梅特涅首相馬上回答,「而且要儘快。」
「為此我可以得到您保證的一切嗎?」艾格隆看似不放心地反問。
「可以。」梅特涅緊繃著的臉終於放鬆了下來,「我現在不就是在培養你嗎,殿下?你已經在上課了。」
兩個人的對話,和平常與其他人相處的模式都大為不同,也許這就是各自更為真實的一面吧。艾格隆心想。
其實像這樣以最現實功利的態度和梅特涅相處,他感覺反而也不錯,要是讓他天天對梅特涅滿口阿諛諂媚,那才真是反胃。
但是,首相閣下絕沒有想到,其實這一切的機鈕其實一直都在自己的手上。
改變特蕾莎的主意並不難,而且他可以控制其中的節奏。
只要自己的計劃真的實現,自己以後就再也沒有必要再看著這老頭的臉色了,反而到時候倒要看看他怎樣頭疼。
「我對這一課印象深刻,閣下。」他微微向著老人躬了躬身,「具體您又對我怎麼安排呢?儘管說吧,為了您許諾的美好未來,我是會非常願意努力的。」
「這才像是個聰明人。」梅特涅首相終於笑了起來。
然後,他又重新變得嚴肅,「明天卡爾大公將會來找你,然後帶你去參加公務活動,你記得準時參加我需要你表現好一點,讓他更加認同你一些。記住,你越是積極地融入到這裡,這裡能給你的東西就越多。」
「我會盡力而為的。」艾格隆恭敬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什麼是為了自己好。」
梅特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給他鼓勵,也是在示意他可以告退。
「那好,殿下,衷心祝願你能一帆風順,為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做出美好的終結。」
艾格隆再度行禮,然後退出了房間。
果然如同首相所說的那樣,第二天早晨,艾格隆收到通知前去見卡爾大公。
和初次見面的時候穿著軍禮服、佩戴勳章的裝束不同,今天大公只穿著一身樸素的舊軍裝。
一見面,大公就從頭到尾又打量了他一次。
「早上好,尊敬的殿下。」艾格隆畢恭畢敬向他行了禮。
「早上好。」大公幹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後轉身,「跟我來吧。」
於是兩個人並肩走出了房間,後面則跟著卡爾大公的隨從們。
卡爾大公的身高並不是很高,並排走的時候,艾格隆已經明顯超過了他的個頭,不過即使如此,在這位久經沙場的名將身邊仍舊讓他感到稍稍有些不自在。
「殿下,您是準備帶我參加什麼活動呢?」一邊走,艾格隆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我準備帶你去殘疾軍人的療養院。」卡爾大公也沒有賣關子,直率地回答了他。「雖然我早已經退出了指揮行列,但是每年我都會找時間去慰問一下他們,我認為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個回答讓艾格隆有些意外,一下子差點停下了腳步。
軍人致殘無外乎就是因為打仗,而這些年來和奧地利打仗的好像只有……
「怕了嗎?」卡爾大公瞟了他一眼,「沒錯,裡面的那些人之所以致殘,都是你父親和法國軍隊的傑作。」
「我並不害怕,只是有點意外而已。」艾格隆搖了搖頭,「為什麼您會帶我去那兒呢?」
「那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呢?」卡爾大公不耐煩地反問。「要讓奧地利人原諒並且接納一個拿破崙,只有從他們開始最名正言順了吧,如果連失去一條腿的人都為拿破崙的兒子舉杯慶祝,那其他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艾格隆一時無語。
好像確實如此。
要是連當年經歷最慘痛的那群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那其他人也足夠堵住嘴了吧,就算想要說點什麼酸話也可以堵回去。
所以,如果要讓自己受奧地利人接納的話,這好像是極妙的一步雖然他從沒有在意過這一點。
「不用怕,軍人為國打仗是服從天職,在戰爭當中致殘或者戰死也只能說是運氣不好,法國人那邊也一樣,沒什麼好去怨恨的,我也不會讓他們對你出言不遜。」也許認為艾格隆有所顧忌,大公寬慰了他一句。
接著,他發出了一聲感嘆,「不過,要是你父親不要那麼窮兵黷武,最後會少死很多人。」
「謝謝您。」艾格隆沒有興趣爭論歷史問題,他由衷地對大公發出了感謝。「雖然他們未必希望聽到我的名字,但我會盡力讓他們開心一些的。」
「不用謝我,這是特蕾莎的主意。」大公嘆了口氣,似乎對女兒有些無可奈何,「如果不是特蕾莎要求,我又怎麼會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