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雷維爾侯爵家裡呆了一陣之後,艾格隆結束了對愛麗絲的探訪,告別了這位和他「友人以上、情人未滿」的貴婦人,離開了巴黎,返回到了楓丹白露宮廷。
不過,這一次他回宮時,身邊還多了一個人——愛麗絲的女兒夏露,被他一起帶回了楓丹白露。
聽到丈夫回來的消息,特蕾莎興沖沖地過來迎接丈夫,然後意外地發現了留在艾格隆身邊的夏露。
「殿下,你怎麼把夏露帶過來了?」她疑惑地問。
「我這次回到巴黎見眾位大臣之後,因為特雷維爾侯爵最近立下功勳,所以特意去他家中探訪,順便探望了一下愛麗絲夫人。」
艾格隆知道自己來回興師動眾,行蹤肯定瞞不過特蕾莎,所以他主動說出了自己的行動,反正有著現成的理由,特蕾莎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愛麗絲夫人現在怎麼樣了啊?」特蕾莎順口就問。
她一直都很欣賞愛麗絲,並且在宮廷各項事務當中也非常倚重這位夫人,而在「埃德加事件」爆發之後,雖然不得不暫時斥退了愛麗絲,但是在內心當中她一直對愛麗絲抱有同情態度。
眼下,埃德加已經被放逐出國,愛麗絲名義上雖有丈夫但形同孑然一身,她心裡更加為愛麗絲的處境深感同情。
「她的情況有點微妙,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艾格隆輕輕嘆了口氣,顯得頗為同情的樣子,「在埃德加臨走之前,他們兩個同居了一段時間,現在他走了,愛麗絲也懷孕了。」
「什麼?」特蕾莎這下被驚到了,「他們兩個不是感情完全破裂了嗎?為什麼還要同房呢?」
「因為愛麗絲夫人想要在丈夫走後,為自己多留下一個依靠。」艾格隆理所當然地回答,「埃德加出國之後,和她已經形同陌路,對她來說,除了孩子之外還能剩下什麼呢?」
這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讓特蕾莎頓時啞然。
作為人妻和人母,她能夠深刻理解到孩子對一位母親的重要性,也許在和丈夫決裂之後,愛麗絲剩下的精神支柱就是孩子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雖然她和特雷維爾父子兩個已經反目成仇,但是她以後卻還要全心全意去撫養兩個姓特雷維爾的孩子,想想真是啼笑皆非。
也許,特雷維爾家族內部的紛爭,還遠遠沒有結束,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大戲特蕾莎心想。
「所以,愛麗絲夫人把夏露託付給了你?」她又問。
「是啊,因為懷了孕,不方便照顧年幼的孩子,所以在我臨走的時候,愛麗絲夫人乞求我把夏露帶回宮裡,讓人好好照顧她,等到她分娩之後再接回孩子。」艾格隆回答。「我看著她有點可憐,所以答應了她。再說了,如今特雷維爾家是我的功臣,為了表現對功臣的褒獎,我也想對夏露好一點。」
這樣的說辭雖然有點「微妙」,但卻好像又符合邏輯,所以特蕾莎沒有起任何疑心。
而且,在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後,特蕾莎對孤苦無依的愛麗絲,更加多了幾分同情。
「既然這樣,那我們先把夏露養在身邊吧,就當是為愛麗絲夫人幫個忙。」特蕾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這個請求,「況且,這個孩子這麼可愛,我本來就很喜歡。」
然後,她又話鋒一轉,「另外,殿下,既然埃德加已經自行出國,那麼之前的風波應該已經算是完全過去了吧?時過境遷,我們也不必再繼續處罰愛麗絲夫人了我看,等她生育完了之後,我們把她請回宮裡來吧?沒有幾個人能夠和她一樣做事又勤勉又精明,她幫了我很多大忙,要是以後一直都把她留在外面的話,那就損失了寶貴人才,著實有點可惜。」
艾格隆原本就正有此意,看到特蕾莎出於同情、以及愛惜愛麗絲才能的緣故,主動為愛麗絲說好話,並且提出要把她儘早請回來,他自然也樂得同意。
「你是皇后,宮內的事情本來就是你說了算的,你想請回她就請回她吧,我沒意見。」他故意用隨意的語氣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
說完之後,他一把抱起了旁邊的夏露,逗弄著這個猶如洋娃娃般的孩子。
在隨口幾句話之間,夫妻兩個就決定了愛麗絲今後的命運——差點和埃德加玉石俱焚的愛麗絲,終於幸運地從災難當中脫了身。
而且,她還為自己的未來,找到了最堅實的保障。
對愛麗絲的事,特蕾莎也很快放在了一邊,她現在還有更加重要和緊迫的事情要忙碌。
隨著拿破崙皇帝的遺骸被帶回到法蘭西的土地,一場全國性的哀悼和紀念活動也隨之徐徐展開。
拿破崙皇帝的靈柩,將會從南方一路運往巴黎安葬,因為沿途各地都有紀念儀式,所以它一路走走停停,預計在下個月就會正式來到巴黎。
「皇帝返回他忠實的首都」,這勢必將是盛況空前的歷史瞬間。
為了這樣一個歷史瞬間,帝國政府和巴黎市政府都已經動員了起來,全力去組織這樣一場萬人空巷的大遊行。
除了政府之外,宮廷自然也不可能閒著。
所有皇室成員、高級廷臣和命婦,宮廷的全班人馬自然都會出動,一起見證先皇的靈柩安葬儀式——唯有如此隆重,才能夠體現先皇在帝國意識形態上的「圖騰」作用。
所以,現在整個楓丹白露宮廷自然也在加班加點連軸轉,為這樣一場儀式做準備。
符合各人職銜等級的喪禮服裝、必要的道具,儀式的細節和秩序、各色人等的站位和席次這方方面面匯聚在一起,宛如一項浩大的工程。
而且,因為這樣一場儀式的政治高度,所以特蕾莎責無旁貸,只能親自過問,自然這段時間她也忙得焦頭爛額。
雖然她身邊也有一群女官為她分憂,但是她們的能力都不如精明勤勉的愛麗絲,這也是她這麼希望儘快召回愛麗絲的原因之一。
而與此同時,特蕾莎心裡也是百味雜陳。
作為一個奧地利皇室成員,她小時候對拿破崙皇帝固然有欽佩之感,但更多的是敵意——畢竟就是他,讓哈布斯堡家族放棄了神羅皇帝頭銜,並且被迫兩次逃離首都,割地賠款甚至還送了女兒求饒恥辱和仇怨,已然太多太多。
可是,因為機緣巧合,她卻成為了拿破崙皇帝的兒媳婦,甚至還要親自殫精竭慮地為他準備死後十幾年的葬禮,還要力求盡善盡美,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所謂「世事無常」,莫過於此,以至於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但是,誰讓她深愛著殿下呢?
她現在是波拿巴家族的一員,也是波拿巴帝國的主母。
之前的恩怨都是過眼雲煙,她要安葬的不是哈布斯堡家族最大的仇敵,而是她丈夫的父皇,她自己的公公,也是波拿巴家族的「開國之君」。
她和丈夫,以及他們的子子孫孫,也將隨著拿破崙皇帝一起,安葬在這裡。
這就是她選擇的命運,而且她對此甘之如飴。
一想到這裡,特蕾莎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釋然的笑容。
想來,他的在天之靈,看到自己夫婦為他的所作所為,也會感到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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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楓丹白露之後,艾格隆也開始把精力放在準備接下來的葬禮上。
而就在第二天,他突然收到了瑪麗亞公主請求覲見的消息。
雖然對此感到有些疑惑,但是他還是允許了對方的覲見,把她帶到了自己的面前。
「瑪麗亞殿下,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陛下。」瑪麗亞的面色不善,看上去心情頗為糟糕,「我沒有收到參加葬禮的邀請,更沒有任何人告訴我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麼」
經過瑪麗亞的講述,艾格隆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
原來,在整個宮廷為了拿破崙皇帝的葬禮緊張動員準備的時候,瑪麗亞卻仿佛像是局外人一樣被遺忘了,而當她發現連自己的外甥女泰奧德蘭德公主都已經被排定好了當天的席次之後,更是氣不過,於是就來找艾格隆抗議了。
聽完她的講述,艾格隆立刻就明白,肯定是特蕾莎刻意為之,把她晾起來了。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瑪麗亞也沒有必須出席的理由。
以什麼名義呢?
泰奧德蘭德公主是歐仁親王的女兒,是博阿爾內家族的成員,她現在也是法蘭西帝國的皇室成員,她自然也是拿破崙皇帝的「孫女兒」,她當然有資格、而且必須出席。
可是瑪麗亞,她是巴伐利亞王室的公主,是一個外國人,雖然也算是和艾格隆沾親帶故,但和先皇並沒有直接的親屬關係。
所以特蕾莎刻意把她晾在一邊,好像也說得過去。
很顯然,特蕾莎雖然脾氣好,但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人(除了對艾格隆一人以外),自從兩個人發生爭執之後,她也毫不掩飾地冷落瑪麗亞,在這樣重大的場合當中明確排除瑪麗亞,自然也明確表示了她對瑪麗亞的排斥,更加顯得宮廷中瑪麗亞毫無地位和影響力。
而瑪麗亞對此氣不過,跑過來跟艾格隆告狀,自然也有她的理由。
既然兩邊都有各自的理由,艾格隆頓時就感覺頭大。
「殿下,葬禮當中宮廷的這一部分,是特蕾莎親自負責的,她如果堅決不邀請你,那我也不好說話。」
「您是陛下,您只需要一句話,就能夠決定誰出席」瑪麗亞氣鼓鼓地回答,「當然,如果您敷衍躲閃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以什麼名義呢?」艾格隆反問。「我總得給一個能說服人的理由吧?」
「名義還不好找嗎?皇帝生前對巴伐利亞有恩,我的父王就是依靠他的幫助,正式從選帝侯成為國王的,這份恩惠值得我們一家銘記;而且,現在,我們兩國的關係也非常融洽,我的王兄是您的好朋友既然如此,那麼作為在巴黎的唯一巴伐利亞王室成員,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出席皇帝的葬禮,以此來彰顯兩國的世代友誼,難道不對嗎?
況且,在葬禮上,本來就會有友好國家的使節代表出席,難道我以公主之尊,還只能當一個遠遠旁觀的看客嗎?」
不得不說,雖然瑪麗亞現在處於憤怒狀態當中,但是她找的理由還真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聽上去還真的像是那麼回事。
「這樣說確實也有道理。」艾格隆點了點頭。
但旋即他又擔心了起來。
以瑪麗亞我行我素、任意妄為的性格,萬一要是在葬禮上大鬧一場,那豈不是會讓整個國家都為之震驚?自己也將下不來台。
「您那要是和上次見特蕾莎時一樣當場失態的話,我怎麼辦?」於是他反問。
「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瑪麗亞皺了皺眉頭,眼睛裡滿是委屈和惱怒。「我就算再怎麼任性妄為,難道會在你父親的葬禮上鬧事嗎?難道我不珍惜和您的感情嗎?如果我這麼做的話,您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這倒也對。
瑪麗亞雖然任性,但並不瘋,雖然她一直和特蕾莎不對付,但是在該展示儀態的時候,她也從沒有馬虎過。
從她的表現來看,她只是氣不過自己被特蕾莎刻意在這樣的重大場合上排除在外,所以跑過來為自己爭「咖位」而已。
還真是寸步不讓啊艾格隆心裡苦笑。
那麼,自己應該答應這個並不算非分的要求嗎?
在那個盛況空前的時刻,宮廷的全班人馬都會跑過去,自己的家人都會在場。
如果瑪麗亞一人被排斥在外的話,好像自己就沒有把她當成家人看待了。
所以,最後歸結為一個問題——自己有沒有把瑪麗亞也當成自己的家人呢?
老實說,如果單單是她一人的話,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
但如果個人感情的天平上,加上「蘇菲」這一塊砝碼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如果有得選,艾格隆一定會希望,在這個重大的時刻,蘇菲就像是半個兒媳婦一樣,和自己一起迎接父親的靈柩。
現在沒得選,但是瑪麗亞似乎也能算是個替代品。
所以
「好吧,瑪麗亞殿下,您別生氣了,我來解決此事。」艾格隆淡然點了點頭。「但作為交換條件,我希望您到時候以最尊重、最沉靜的方式,恭迎他的靈柩這是我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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