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毛蒜皮俠 第七章 反轉
找到毛文的不是景區管理員，也不是警察，而是一個遊客。那個遊客是個攝影狂人，一般人拍攝景物的正面，而他拍攝的照片永遠都是反面，這人不知怎麼的鑽進了洞天瀑布的背面，在水幕後，他意外地發現了昏迷中的毛文。
苑姍姍看到毛文的時候，毛文已經恢復了意識，他第一句話就問小苑，探險的人回來了嗎？苑姍姍這時已經不哭了，變得氣急敗壞，像一個潑婦似的罵上了。「你他媽的急死人不償命啊？毛驢，毛驢子！」大傢伙兒勸她，先別罵啦，一起七手八腳地把毛文弄上了一輛越野車。安頓好了，苑姍姍才想起硬盤的事來，她里里外外翻找毛文的雙肩背包，發現最外側的口袋被樹枝劃破了，內包里除了幾件內衣，一堆不知道什麼樹的葉子之外，壓根沒有硬盤的影兒。苑姍姍立馬蒙了。她真想上去抽毛文幾個耳刮子，一扭頭，見毛文正瞪著他的大眼睛瞅著自己。
「行啊你，不什麼事都有你擔著嗎？你現在擔著吧你。裝傻是不是？你就一直裝下去，看看到最後誰傻逼！我就是個傻逼，怎麼就把硬盤給了你呢？」
毛文不是傻了，也不是聾啞了，苑珊珊的話她聽得真真切切。毛文很清楚她要找的硬盤的重要性，整個尋龍探險游的影像資料全在裡面，沒有了它頂算沒來游過，沒有它，整個廣告創意方案將全部泡湯。硬盤原本是應該由苑姍姍保管的，是因為小苑一時衝動丟給了自己，是自己把它弄丟了，而且不知道丟在了何處，茫茫林海哪裡去找啊！他能說的只有一句話，就是，對不起。可是就算說一萬遍對不起，有用嗎！
說啥都沒用啦，聽天由命吧。
此時此刻，毛文站李威特辦公室的窗玻璃前，向下默然地瞅著門口的「大貓」。窗外，一棵榆樹的樹冠遮蔽了大部分陽光，樹影隨風舞動著，很悠然的樣子。這個城市因榆樹得名，許多街道邊上都站立著這樣的榆樹。毛文不由得想起了三井村，他家的破土房旁邊也有棵榆樹，比這棵更高更大濃密，上面還著著灰喜鵲的巢……
就榆城來說，黑白貓創意廣告公司也不是最大的。老闆姓牛，牛某人原是某電視台的臨時工，或者叫拉幫套的，混跡在文化群里久了，一來二去，積攢了一些人脈，八年前創辦了這家公司。創意總監大腦袋是跟在牛老闆鞍前馬後的老人了，從公司最早租用的平房跟到現在租用的獨棟的小洋樓，可以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形象點說，大腦袋就像是牛老闆的影子，只要他挺立著，他的影子就倒不了。
小洋樓坐落在中央大街66號，據說曾是日偽時期某國領事住過的居所，後經過了改造，土洋結合了一下，就變得不倫不類了。如今這幢建築最顯眼的，是大門口左右分立著的兩隻陶瓷「大貓」，一隻白色的，一隻黑色的，有小老虎那般大小……
給李威特倒完水，毛文再向下看時，門口突然來了一群人，有媒體字樣的車輛在找位置泊車，還有人扛著攝像機隨著拿長話筒的人，正向樓門裡湧進來。出啥事了？毛文心想除了樓里著大火，出啥事也與己無關了，一毛錢，一分錢關係都沒有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跟毛文所想的，截然相反，那群人就是沖他來的。今天是毛文的生日，他們顯然不是來祝他生日快樂的。那又是為什麼呢？
在返回榆城的路上，毛文接到的生日祝福是「穿裙子的雲」發來的一條簡訊。還有就是「大狗」打來的一個電話，「大狗」連珠炮似的一通發問，從昨天到現在，打了n遍電話，都是不在服務區，死哪去啦？一通嚷嚷完後，「大狗」沒聽見回音，就問，大眼賊，你在聽嗎？今晚去嗨皮一下吧！毛文有氣無力地說，嗨皮啥呀，生日都快成祭日了！「大狗」又問，咋地啦，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兒，出啥事啦？毛文就長話短說，講了個大概其，丟了硬盤，也就丟了工作，你說我還嗨皮得起來嗎？「大狗」聽後反倒挺樂呵，說哥們沒事，大不了跳槽上他們江榆地產來。晚上照嗨不誤哦……
苑姍姍始終陪在毛文身邊，她拿眼斜楞著毛文，意思是說，看你交的都是啥損友啊！那個長得像沙皮的「大狗」，苑姍姍見過一次，但印象很不好，那傢伙真是個癩皮狗，才見面一會兒就黏黏糊糊的，令苑姍姍很不舒服。毛文私下解釋說，他那人就那樣，自來熟人來瘋，時間長了習慣就好了，「其實他就喜歡你這樣女漢子類型的」。苑姍姍罵道，「喜歡個鬼頭，老娘才不是女漢子呢」！毛文就笑了。毛文對「大狗」的了解與「大狗」對毛文的了解是一樣一樣的，互相間，誰愛穿平腳的內褲，誰愛穿三角的內褲都一清二楚。開玩笑說，他們都掌握著對方的機密，甚至是難言之隱，誰都有足夠的理由殺對方滅口——「大眼賊，這兒事千萬不能說出去！否則……咔嚓！」；「『大狗』，千萬不能說出去這兒事！否則……咔嚓！」
這次「大狗」真成了特務，狗特務。叛徒！
一定是「大狗」泄的密，出賣了自己，毛文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會錯，只是不知道是該咔嚓了「大狗」還是應該跪謝他。樓下，湧進來的這幫人吵吵嚷嚷的，令廣告公司前台的客服美女措手不及，在了解了來人的身份之後馬上向老闆匯報請示。「什麼，來了很多媒體？」聽後，老闆也感到十分疑惑，他剛剛接完一位重要朋友的電話，原本已經想好了怎麼處理弄丟硬盤這件事故，誰又弄來這幫媒體，鬧啥呀？還指名道姓採訪毛文，是有人想藉機把尋龍探險游的失敗事故搞大，把黑白貓廣告公司搞垮嗎？老闆對這個事兒極度敏感，他吩咐前台的美女，先讓來人逐個登記，要詳細，一定要寫明白採訪的主題內容和目的，否則，送客！
很快，老闆弄清楚了媒體的來意。原來如此，近兩年榆城市網絡社交圈裡，幫人無數，無數人幫，幫過不留名的17幫幫主竟然是毛文！太出乎意料啦，他不禁暗自竊喜：呦呵，沒想到毛文這個毛頭小伙子不光是大有來頭兒，還是個可以大為重用，無可替代的人才！
除了老闆，苑姍姍最先搞清楚了樓底下這群人來的目地，她最先把信息傳遞給了李威特。李威特聽後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不再說話了，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水。他心裡想的也和苑姍姍差不多，想看看接下來會有什麼好戲，尋龍游到底如何收場。咱們就靜觀其變吧。而毛文從苑姍姍看他的眼神里，隱約感覺到樓下的來人很可能與自己有關，有什麼關呢？沒別的，最可能的就是有關於17幫。不過，沒人知道我毛文就是17幫的幫主啊，除非……小旭？不可能。「大狗」？「大狗」！對，他跟我通過電話，他知道……想到這兒，毛文心裡一陣寬慰，不禁嘆了一口氣，唉，多麼令人愉悅的出賣啊！我的忠義犬哥們兒，「大狗」！
寬慰過後，他又陷入了失望。毛文並不想讓旁人知道他是17幫幫主，可是結果呢……這幾個結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搞砸公司項目，好哥們兒背棄信義，自己的虛擬身份遭曝光，在他本命年生日這天，鬧心事接踵而至，全齊活兒了。老話講，本命年犯太歲，今天還真是個「檻兒」啊！要是在三井村，奶奶一定會幫他紮上紅腰帶，穿上紅褲衩、紅襪子……想著想著，毛文的大眼睛裡湧出了兩滴淚水，像滴入的眼藥水在眼眶裡逛盪，沖洗著紅眼絲兒……
大眼有淚不輕彈。活了二十啷噹歲，減去啷噹，毛紋差不多二十年沒流過眼淚了。最後一次流淚就是五六歲那次醉酒，醒來後，他奶奶罵他，你奶奶個孫子的！小兔崽子，不學好，學人家喝馬尿！氣死我吧你，氣死我你就愛咋的咋的，就沒人管你啦。你去趴狗窩睡豬圈，你去殺人放火挨槍子，倆眼一閉省心了我……
「你還是穿開襠褲的嗎？給我憋回去！尿尿唧唧的，完蛋操！」
「奶奶，我錯了……」
「奶奶」，毛文這會兒想到的人只能是奶奶，他唯一的親人。
在李威特的辦公室里，等待的時間顯得特別慢長，幾近靜止。
終於，屋外傳來腳步聲，門被推開了。創意總監的大腦袋出現了，這也就說明事情就快有結果了，毛文忍受著最後的忐忑不安，原想勇敢一點的，可是眼眶裡的那兩滴眼淚很不爭氣，在面對人家大腦袋的一瞬間跌落了下來。
總監的頭一句話是，「知恥而後勇吧，各位」。這個開場白，先就把李威特搞糊塗了。「知恥」可以理解，出了這麼大的事故，直接責任人毛文難道還有「後勇」的機會嗎？老闆是咋想的！李威特明白，大腦袋現在的每一句話都是老闆的授意，只不過，老闆的話往往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得靠大腦袋聚精會神地去領會去理解然後發揮。他更很清楚，大腦袋能坐在他的肩膀頭上，是因為人家比他有眼力見兒，看一眼那撅起的屁股，馬上就能判斷出，那裡能屙出幾個糞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