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毛蒜皮俠 第五章 天池

    第二天，長白山尋龍探險游啟動儀式暨新車發布會在榆城解放廣場隆重舉行。白鴿氣球裝點著人群頭頂上的天空，領導講話充斥著人群的耳廓，媒體的長槍短炮左右伺候，現場氣氛熱烈而又嘈雜……

    儀式結束後，尋龍車隊正式上路。一路無話。一切都按方案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大約下午3點，車隊抵達，與打前站的苑姍姍等人匯合，下榻在白山賓館。

    白山賓館坐落在山腳下，是個五層高的建築，整體帶點歐式的風格。谷底的深林環抱著它，離遠了幾乎看不到它。之所以選擇這家賓館，是因為它前面有一個寬闊的場地，很適合車隊停放越野車，場地的四周稀稀落落地挺立著十幾株美人松，儀態萬方，就當是免費的車模了。辦完了入住手續，用完了晚飯，毛文召集所有工作人員，包括汽車廠家的廣宣負責人和司機，也包括省台女主持人的助理，大家一起明確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之後就各自休息了。

    接下來的三天活動非常順利。不過，這三天的記憶在毛文的腦瓜里全是碎片。李威特發瘋的時候毛文就一直在努力回想著，卻總不能把零散的碎片完整地拼接起來。特別是最後一天發生的事兒，印象更是一片模糊，如同幻燈片在腦瓜里急速翻動：谷底林海，陡峭的崖，穿紅衣服的小小子，一間茅草屋舍，三個大字「言與寺」，那人，那奇怪的樹，樹葉，纖細的葉脈里似乎涌動著紅色的液體……

    樹，樹葉！所有模糊的記憶都不要緊，記不住就記不住，可以忘掉。可是，可是這樹葉！毛文最詫異的就是這樹葉，它們已經不是記憶里的東西了，它們真真實實的存在！它們就呆在毛文的雙肩旅行包里！這怎麼解釋？放在包里的尋龍游視頻資料全不見了，他自己失蹤了整整一天，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裡。難道說，天池裡沒有龍，但是谷底的原始森林裡卻有個隱者，住在「言與寺」，從「言與寺」的西窗可以看見天池的全貌，所謂失蹤其實不算失蹤，他是去了那裡，還喝了那樹葉沏的茶……誰信吶？糊弄鬼呀！谷底怎麼可能看見天池？還隱者，還「言與寺」，你秀逗啦！所以毛文這樣的解釋，李威特不會相信，趙威特，錢威特，孫威特，啥威特能相信你的這種自圓其說呀？對此只有一個理解，不是編瞎話，就是從崖上跌落下去摔傻了！所以毛文無法解釋清楚，只好聽天由命了。

    長白天池真是個神奇的地界。群峰捧舉著一斛湛藍的聖水。注目的人，會有種屈膝臣服的衝動，跪倒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人的創意簡直不值一提。人是天地間的主宰嗎？當面對大自然的廣袤與深厚的時候，你不得不對自身產生這樣的質疑。

    毛文想，除了廣告創意的商業行為，尋龍游的價值不也在於對這份質疑的探索嗎？因此他很佩服那幾位尋龍探險游的志願者。對了！最後那天，毛文就是試圖跟隨他們下到谷底……這是大大超出計劃的行動。「安全第一嘛」！大內總管太監晃動著智慧的大腦袋轉達老闆的訓導說，必須安全第一，言外之意就是說，這個險探不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去高高興興回！退一萬步說，安全誠可貴，影像資料價更高，最好兩者都別拋！

    按說探險和安全並不矛盾，可是一點探險的意思都沒有，尋龍游就顯得不那麼刺激了。登山前毛文讓苑姍姍大聲宣讀了安全事項，並且分發了各樣安全物品。那天天氣不錯，長白賓館院裡，苑姍姍站在隊伍前，舉著喇叭喊話，她嗓音粗亮，一聽就是女漢子，「不要使用雨傘，因為在高山地區容易引雷，而且山上有風，雨傘不易把握。每人一件一次性雨衣，一會會發給大家。現在雖然是暑期，穿半截袖兒也熱，但還是得帶外套和長褲，山上氣溫低，可以禦寒擋風，也可以阻擋紫外線。另外我要特別提醒大家，山區地形複雜，千萬不要單獨行動。還有，我們已經為大家購買了旅遊意外險。大家儘量少帶現金，不要將錢放在行李中，身份證、信用卡要隨身攜帶、妥善保管。祝大家玩得愉快。謝謝！」

    越野車穿梭在山間，路最寬的地方目測也不過三米，急轉彎都是180度，還是很陡的爬坡。毛文和苑姍姍坐在頭車裡，透過車窗回望，後面的車竟然離著那麼遠，幾分鐘的爬升，垂直高度就把後車變成了蛤蟆。一路爬坡、拐彎、俯衝……驚魂動魄半小時，才到達天池腳下。毛文冒了一頭虛汗，而那幾位老人家卻很淡定。下車後地質和生物界的幾位老人家和他們的老伴兒相互攙扶，回憶著當年的考察經歷，嘴裡不斷地吐著感嘆詞，啊，咦，噢，多少多少年了，多麼多麼艱苦，多麼多麼難忘……

    毛文一下車，就看到附近有人正在找垃圾桶嘔吐，一路折騰，不暈車的人也會被顛簸得吐了。越野車到達的終點停車場，是一處人工修成的山地平台，不遠處還有邊防的哨所。天池處在中、朝兩國的國界上，國界線從池中划過。極目望去，群峰之間那座最高的灰白色的山峰，朝鮮叫它將軍峰，因金大將軍得名；國人習慣叫它白頭峰，極少人知，它亦名不咸山，語出《山海經》「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咸，在肅慎之國」，「不咸」意為有仙之山也。

    車隊就行到這裡，想看天池，還要再步行爬一段山路，登上1442個台階才能看到。毛文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天池，大眼睛睜得更大了，剛才的疲憊一下被魔鏡似的天池完全凝固在它的靜美里了，這一份幽藍之美，壓迫得他氣喘吁吁，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來，給我和我家毛文拍一張！」苑姍姍扯脖子喊攝影師過來。這次公司派了兩位攝影師，一個照相，一個攝像。攝像師要全程跟隨省台女主持人，尤其不能漏下那幾位老人家考察的畫面，至於天池嘛，有一個全景就足矣了，反正也不會從池水中躍出什麼龍來！攝影師則負責抓拍，不放過每一個精彩的瞬間。毛文聽到苑姍姍的喊聲也不嗔怪，他早就習慣了這個女漢子的風格，咋咋呼呼的，瘋丫頭一個。毛文摟著苑姍姍的肩膀頭和她照了相，卻一點都沒有異樣的感覺，和摟著「大狗」或小旭這些哥們的感覺差不多。苑姍姍的先站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不知道她用什麼辦法，打通了各個環節，封閉的景區山門為他們自由打開，他們的尋龍車隊方能暢通無阻的登頂。不但如此，還允許他們跨過封鎖線與天池做最親密的接觸。毛文心想，這丫頭可真不一般，比我這個大小伙子都強。所以拍照後，毛文正兒八經地對苑姍姍說：

    「小苑兒，這次多虧有你啦，等活動結束我一定好好謝謝你！」

    「好好謝謝我？我說，空口白牙的，你想咋樣好好謝我呀？」

    毛文一時語塞，大眼睛眨巴眨巴，估計自己的臉腮和下巴殼子一定泛紅了，因為感覺有點熱。他馬上轉換話題，用命令的口氣說：「抓緊幹活去！信不信，干不好我給你打小報告兒，讓大內總管太監收拾你！」

    苑姍姍噗呲一聲笑了，用相同的口氣重複了一遍毛文說的話，並反擊道：「是，毛大總監，聽你的，你現在是活動執行總管太監，奉旨出行，見你如見君唄！」

    毛文正想回擊點兒什麼，那邊突然有人喊他，「毛經理，快過來」！毛文循聲一看，喊他的是隨行的黃醫生。黃醫生是榆城藍十字醫院的資深保健醫生，這次特聘來的。毛文急忙和苑姍姍一起跑過去，一查看，原來是地質專家王老的老伴兒犯病了，倒也不是啥大毛病，黃醫生說可能是有點高山反應，休息一會，觀察觀察再說。王老見老伴兒沒啥事就又回到省台女主持人身前，繼續他的訪談。訪談進行得非常順暢，訪的真切，答得精彩。毛文尋思，你看人家這省台女主持人的風範，不愧是當家花旦，剛剛還吐得一塌糊塗呢，現在採訪起來如此從容，神采奕奕的。看來這金話筒，真不是誰都能拿的起的！就算拿得起，你能放得下嗎？你能煞有介事的扮演你自己嗎？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第一站天池的拍攝結束了，拍完了天池可以說也就拍完整個創意廣告的主題內容。接下來，可以說就剩下純粹的遊玩了。回去的時候，下山的車速比上來時要慢很多。毛文會想著一天的工作，盤點著可能出的紕漏，他想到在越過警戒線靠近天池邊上的時候，幾個探險志願者想下水，被攔住了。那幾個人抱怨了幾句，毛文也跟他們解釋了幾句，但這幾個人的老豬腰子太正，毛文不禁有點擔心他們可能擾亂計劃，會壞事兒。

    果然，接下來，在游完了海拔1700米的高山花園，經過溫泉群和洞天瀑布回來之後，那幾個探險志願者集體失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