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弟幾個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朝堂上相互猜忌作對,但始終是手足至親。
這幾日他猜蕭延珩是怕蕭延覲一人奪回西境六部,怕蕭延覲握權太多,想用自己的人分得軍功。可他沒想到,蕭延珩到底還是動了弒兄弒弟的念頭。
他從小不被父皇看重,父皇最器重的皇子是當年的太子,最寵愛的也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啟王蕭延珩,母親常自責是因為自己無能才讓他不被喜愛,他也常勸慰母親,可父皇常年的忽視也讓他心底羨慕過太子和三弟。
一朝太子病故,父皇悲痛萬分,將他從西境遣回,而他也曾欣喜終於被父皇看到,可慢慢的他也發現父皇所為並非是器重自己,父皇最寵愛的依舊是蕭延珩。
而他,是父皇棋局中的一顆棋,啟王的磨刀石。
讓他參政,推入高位,鼓勵變法,一切榮譽與寵信,都是萬丈深淵,眾矢之的。
他沒有後路,本以為最終的結局無非是以身試法,卻未能到那一天。
可為了壃國,他至死不悔。
臨走前,蕭延承去看了看沅光,小傢伙睡得香,璟王妃剛要把他叫醒,卻被蕭延承攔住,「讓他睡吧。」
璟王妃眼中帶淚,「殿下……」
蕭延承抱住她,眼中也分外不舍,「等我回來。」
這個擁抱兩人遲遲不願分開,或許都心知肚明,此次一去,凶多吉少,有可能就是最後一面了。
可終究還是要分別,蕭延承鬆開手向外走去,璟王妃眼中的淚隨著他身影走遠,也落了下來。
小腹的疼痛讓黎青蒲直冒冷汗,終是堅持不住暈了過去。璟王妃慌忙扶起她,召來大夫請脈,又是施針又是餵藥,才穩住了胎。
等黎青蒲醒來時,璟王已經出發了。
黎青蒲臉色依舊蒼白的很,璟王妃輕輕握著她的手,「別怕,不會有事的。好好把身子照顧好,大夫說你落胎還不穩,別再動了胎氣。」
看著璟王妃也是紅著眼眶,黎青蒲忍不住落淚。
幾聲悶雷轟響,僅是過了片刻,大雨嘩嘩落下。
黎青蒲透過窗看著屋外,是從什麼時候呢?長陽城就變了天。
夜晚從夢魘中醒來,夢中蕭延覲一身鮮血,他站在橫屍遍野的沙場上,面對著一群虎視眈眈的人。
黎青蒲擦了擦頭上的汗,起身倒了杯茶水,摸著掛在脖子上的狼牙,心緒慢慢平靜一下。
窗外月亮彎彎的,皎潔月光照在地上,寂靜安詳。
不知西境的月色是否也是如此,也不知道身處西境的蕭延覲是否安好。
硝煙四起的戰場上,烈刀冷箭可有傷到他?如此敬重壃國和西境的他,為了壃國浴血奮戰,若知道朝廷的暗箭正瞄準西境時,該是何等的心涼。
想到此時,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心中越發的想念他。
一個月後。
戰勝的消息傳入京城,淪落在外七十多年的六部,終於又歸於了壃國。
而一同傳來的還有一個噩耗,璟王殿下蕭延承戰死在了西境。
璟王妃聽聞後當即暈了過去,黎青蒲也恍惚的退了一步,眼淚奪眶而出。
她得知後便如此痛苦,蕭延覲呢?他又該如何接受這件事?
等蕭延覲等人回來,已經是半個月後。
皇子戰死,抬棺進京。
蕭延覲騎在馬背上,身著甲冑,臉頰明顯的消瘦了許多,一雙眼眸看著前方,漠然又冰冷。
黎青蒲不知道他進宮後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他頂撞了皇帝陛下,還在大殿之上出手傷了啟王,原本大勝回京的他受了責罰,被禁足在瑞王府。
回到府上,他把自己關在屋裡,誰也不見。
可能是上天都感受到此時的悲愴,接連幾天的大雨,在長陽城落下。
黎青蒲站在門前,無論她怎麼敲門,裡面一點回應都沒有。
她在門前站了許久許久,亮了的天又黑了,大雨下下停停,此時只有屋檐還在滴落著水珠。
門被打開,蕭延覲紅腫著雙眼,雜亂的頭髮和鬍渣,滿臉的疲憊與憔悴,甚至還掛著淚痕。
他看到黎青蒲,忽然像個孩子般痛哭起來,一把抱住了她。
感受到他顫抖的脊背,黎青蒲也跟著心痛不已,她也緊緊抱住他,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前。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蕭延覲不停的重複著,他真的想不通,他明明是在為壃國徹除西境禍亂,為什麼收復六部會讓王兄丟了性命!為什麼他只是發了一封求援兵的書涵,就讓王兄喪命西境!他寧願死的人是自己。
黎青蒲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就這樣抱著他,哭了很久。
等他終於平靜下來,兩人坐在門前的台階上,蕭延覲眼眸沒有一點神采,好像璟王的離世抽走了他所有力氣。
過了許久他幽幽道,「你走後不久西境就開戰了,胡國一直害怕我們能夠一統西境,所以便出兵幫助回桑和狄古里與我們抗衡,胡國勢力太猛,幾次下來,我軍連敗,眼看要功虧一簣,我便發急遞向朝中求援。」
「此等關頭,我沒想到,父皇竟派了齊國公和兆均前來增援,這兩個人,沒有一個我能信得過的,王兄也寫信讓他提防他二人。可大敵當前,孰輕孰重,我以為他們還是分得清楚的,可一連等了多日,都沒能等來援兵,就在我以為要敗陣時,竟是王兄帶兵來救了西境。在王兄之後,齊國公才姍姍來遲。」
蕭延覲的話,正好對應了黎青蒲在黎府聽到的,也讓黎青蒲證實了父親和二哥的心懷不軌,心中的一絲僥倖,終是斷了。
「最後一戰,王兄為了誘敵深入……」說到此處,蕭延覲頓住,腦子裡想起王兄被一把把長槍插入身體的畫面,後面那句話卡在喉嚨里,無論如何也說不出。
他用力捶自己的頭,黎青蒲趕緊拉住他的手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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