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堯用內力逼住了毒性的進一步深入,但是「碧琉璃」的毒性實在是太強了,即使有內力撐著,也只能阻擋一時。我知道影堯的傷一刻都不能再拖了,但是此時我們依然身處嵐都,而我又是朝廷重犯,如何出城成了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我決定出去探探風聲,順便也買些藥材回來,雖然不能解影堯身上的毒,但對於毒性的克制還是具有一定的效果的。
本還為著一路的盤纏發愁,沒想到影堯竟帶足了盤纏,難不成救我之前就打定主意要和我一起離開嵐都了,我看著他似笑非笑的鳳眼,實在猜不透這個人在想些什麼。
我們找了處偏僻而廢棄的小屋,雖然破舊但至少也有個暫時的棲身之地。我留影堯在屋裡養傷,壓低劉海遮住了左眼的酒瞳,出了門。
本以為滿大街都該貼滿了我的畫像,沒想到竟一張也沒有看到,整條大街異常的冷清,連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不知去向,偶有一個過路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這讓我多少有些詫異。
街邊的商店多數都關著,只有幾家仍零落的開著,但門面小的可憐,就連東嵐最大的「悅來客棧」都關門大吉了,這蕭瑟的情形實在是詭異。
我找了好久,終於在街角處找到了家藥材鋪,店面不大,裡面除了櫃檯上的夥計還閒坐著兩個人,正在小聲談論著什麼,大約是老闆與他的朋友。
我低著頭進了藥材鋪,此時我這番落魄的打扮像極了替家中老父買藥的女兒,老闆沒怎麼理我,台上年輕的夥計話也不多,整個鋪子裡雖有些人氣,卻和外頭也沒什麼分別。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也不敢問他們原因,只是低著頭,報了些藥材的名稱。夥計恩了一聲,轉身去給我拿藥了。趁著這空擋,我側耳聽起老闆他們的談話來。
「這世道生意不好做了啊……」耳邊傳來老闆低沉而消極的聲音,是在對身邊的朋友訴苦。
「是啊,沒想到涼國竟然這麼快就攻進來了。」
我心一驚,涼國攻進來了?怪不得滿大街都不見幾個人影,怪不得連欽犯逃跑這樣大的事情都沒人追究。
「聽說涼軍已經度過了清江,好幾座城池都被攻陷了……」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啊?」老闆有些疑惑。
身邊的朋友忽然壓低了聲音,但在這分外清冷的情況下,我依然聽得格外分明,「你不知道,我有個侄子是靈城的守軍,他昨天剛寫信過來,他說只有靈城還死守著,旁邊的其它幾座城都被攻陷了……」
「轟!」心中的高塔忽然倒塌,濺起了無數的飛石與塵埃,我整個人都愣在那裡,只覺得什麼都無法思考了,耳邊響起非揚的聲音。
「他要我即日啟程,去靈城接管清江北路軍。」
靈城?
靈城!
非揚守衛著的靈城……
接下去他們談了什麼我都沒有聽到了,腦子裡亂鬨鬨的,胸口一陣發悶,只覺得連呼吸都很困難了。
「喂!喂!」夥計不客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到底要不要啦!」
我猛然驚醒,發現冰涼的淚水已經布滿了整張面龐,我匆匆拋下了藥錢,顧不得身旁人訝異的目光,抓起藥材就往外跑。
我拼命的往前跑,淚水像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落下,寒風吹過臉龐已然冰涼得麻木了。可是我只想跑,不斷的往前跑,我怕一停下來,就再也站不住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全身的力氣用完,我終於體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心裡糾結得可怕,仿佛被無數螞蟻啃噬著,細細碎碎的將所有的希望咬盡了……
眼前是煙火繚繞的戰場,無數帶血的鋼刀發著幽亮的光,揮動著濺起無數鮮血。而我的非揚就在那裡,涼國的軍隊在咆哮,如同地獄裡的惡鬼,渴望吸乾敵人的骨髓……我怕……即使是面對死亡,我也沒有這麼怕過……
指甲嵌入地上凹凸的泥路,碎石磨破了我的手指,手上滲出了一絲絲的猩紅,但是此刻我全都不在意。
非揚……非揚……你還好嗎……
只覺得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一直以來非揚都是我最甜蜜的回憶,即使遭遇再多的困難,即使面對死亡我依然能夠想到他而微笑,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我怕有一天,若非揚不在了,我的人生究竟會怎樣……
秋風如刀,一片片割裂著我的心,每割一下,心都因為極度的疼痛而幾乎停止跳動。
你說過你要回來娶我的……
你說過你要親手為我戴上簪子……
你說過我們要生很多孩子……
你說過……
此刻我全都不要了,只希望,你要永遠活下去……
良久。
一個黑影遮住了我,我緩緩抬起頭,淚水模糊著,我甚至看不清站在我前面的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裹身,凸顯他挺拔的身形,如同一隻黑豹,眉宇見淡淡的刀疤更添一份蒼勁。
「小……」我想喚他的名字,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根本連聲音無法發出了,喉嚨乾澀得疼痛,如同被撥開了樹皮的枯枝,甚至衝出一股腥甜的味道。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我此時的模樣。
那個黑影在我身邊蹲下,將我緊緊抱住,同樣是冰冷的手,此時卻傳給我絲絲溫暖。「別哭了……」
只是那輕輕的幾個字,我終於抑制不住的撲在他懷裡,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四周靜靜的,唯有嘶嘶的風聲和我啞然的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