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離開之後,非揚竟像變了個人似的,決口不提那夜發生的事情,見了我竟如同是兩年前一般,陽光一樣明媚的微笑。
這笑容,簡直讓我心碎……
「錦兒,我幸虧你當年跟我說的計謀,那招「疲楚」之計打得涼國蠻子精疲力竭,我軍氣勢大振,一舉渡過清江。」非揚視察軍情回來,還是那身銀甲戰袍,白日裡見他,才發現他黑了許多,眉宇間透出一股張揚的氣質,舉手投足間也多了一份穩重。然而那眼神,看著我,一如當年的溫柔,完全沒有那夜的戾氣。
非揚,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恩,不過我沒想到你們會攻打姜城。」面對這樣的非揚,我只能當作沒事發生一般,然而心中那隱隱的痛,卻是糾纏不去的。
「哈哈……」他笑得張揚,「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攻打姜城?」
「為什麼?」我不解。
「你還記得當初跟我講過上古的那部《孫子兵法》嗎?」
《孫子兵法》?我愣住,回憶如潮水湧來:
兩年前:
「猜猜我是誰?」笑魘如花,情人間永遠也玩不厭的遊戲,甜蜜的味道只有彼此了解。
「小貓……」放下書,緊握我遮著他眼睛的手。
「討厭!你至少也配合一下吧!」故作生氣,心裡卻甜滋滋的。很多時候,女人玩這樣幼稚的遊戲,不過是想聽到男人口中喚了不知多少遍的那個名字。
「除了你這隻小貓,還有誰能這麼大膽子呢?」他轉頭,笑得莞爾。
「那也是!」我自然的圈住他的脖子,頸邊由我永遠也聞不夠的味道,「看什麼呢?老蹲在書房裡,當心頭髮上長蘑菇!」邊說邊笑,似依然看到那長蘑菇的可笑場面。
「就會耍貧嘴。」他轉頭輕吻我的側臉,「這是《御兵法》,小丫頭懂什麼?」
「《御兵法》?」我皺了皺眉頭,這兵法非揚不在那段日子我曾翻看過,太弱智了,完全沒《孫子兵法》來得精煉,儘是空話假話,跟政府工作報告有得一拼,「別看了,這兵法一點用都沒有,咱們出去逛逛好不好?悶死了呢!」
「傻丫頭,你怎知道這兵法不好了?這可是東嵐最有名的兵法了呢。」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儼然一副同情我很沒文化的樣子。
「拜託,這種兵法還有名!」我嗤了一聲,「要是你看到《孫子兵法》,還不當神拜啊!」
「《孫子兵法》?」他似乎很有興趣,「這是何兵法?錦兒知道?」
「當然啦!」我朝他瞪了一眼,「孫子曰:兵有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於是我滔滔不絕的和他講起了《孫子兵法》,其實我記得不多,不過多多少少也能侃點,加之我還會隨時附加些戰例,竟也講得像模像樣,他竟聽得入了神。
那如同鑽石般璀璨的眸,即使時過境遷,閉上眼我依然能清楚的記起。
「當初」多美的一個詞,然而它對於我來說,只是小小兩個字卻背負了太多太多。
時已去,人猶在,情為何?
「恩。」我點點頭,不敢去看那雙眼。
他未停下,只是繼續著,「你可記得當時曾跟我說過燕王取金陵那場戰役?便是破釜沉舟,遠襲京師。我軍渡過清江之後,涼軍守得極好,雖占了些小城池,我軍的傷亡也很是慘重,未得什麼好處。於是我轉念,想到你告訴過我的那場戰役。何不假裝和解,暗兵從涼國守衛不嚴的北部進攻,直取涼都呢?」
我聽得迷離,只覺得他嘴巴一張一合,心已然被剛才的回憶奪去了。
「這雖繞了遠路,可是北部地廣人稀,消息封閉,反而為突襲增加了籌碼。想必涼國朝廷做夢都不會想到,在他們北邊還有我們這一支嵐軍呢。待我軍一舉攻下涼都,遠水救不了近火,攻下西涼輕而易舉……」他說著,那眉眼間如同有了一股神采,漆黑的眸子裡,熠熠閃光。
非揚,功業可以讓你如此神采,我又怎忍心拖累你?就要所有的真相都埋藏吧,所有的苦,我願一人承擔。
「錦兒,帶攻下涼都,我帶你去吳域吧?你不是說過,想去看吳域的荷花嗎?等戰爭結束了,我帶你去!」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沾著血的白衣都明媚了起來,我看得出神,原來在我心裡,一直都有著這麼一個揮之不去的明媚身影,即便我強迫著自己忘卻,再次相遇回憶卻還是被輕易的勾起。
「錦兒……」他探頭,問得似乎小心翼翼,「好嗎?」眼中期許的目光,攪了我的心神。
「我……」我語塞,「我幫你把衣裳洗洗吧,都已經髒成這樣了……」
他的眼徒然暗了下去,一剎那眼中忍者的淚幾乎掉了下來,然而我卻不能!我不能害他,絕不能!「快把衣服脫下來,今兒日頭好,洗了很快能幹。」
「好!」那轉瞬即逝的黯然,既然笑得純粹,我知道那笑容是如何的苦澀。銀色的戰甲被卸下,裡面的白色內衫沾滿了大大小小的血漬,有些已然發黑。衣衫退下,我再一次看到了他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這傷口,我是看到過的,在那個他未有知覺的夜裡。如今再見,有些依然熟悉,更多的卻是那些新添的傷口,每一個都刺著我的眼。胸口的那個傷口,我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個兩寸大小的傷曾經幾乎要了他的命!
「這不算什麼,只是些小傷……」他看出了我心思,安慰的笑笑,「到現在還沒有誰能真正傷的了我呢!就是樣子難看了些,嚇著你了吧?」
顧非揚,你個笨蛋!
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淚便落了下來,我忙低頭生怕他看到。然而,這樣小小的動作卻入了他的眼,「怎麼了?」他走近幾步。
「沒事!」我飛快的擺擺手,我怕他再走過來我會忍不住抱住他。我幾乎是搶一樣拿過他手中的衣服,頭也不會的衝出了房間。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確定他未追出來,我才忍不住放聲大哭,手中的血衣被淚沾濕,一塊塊深淺得斑駁著。淚如珠,我哭得幾欲氣絕,才慢慢的抽泣著停了下來。我該慶幸自己沖了出來,若繼續呆著,我不敢想像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良久,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我轉頭,對上了影堯那雙狹長的鳳目。我忙不迭抹去眼角的淚水,「怎麼來了?臉上的傷還痛嗎?」
「不深,沒事了。」他輕描淡寫,瞟了眼我手中的衣裳,卻沒有說什麼。我知道,他怕我尷尬,我眼睛哭得那麼腫,細心如他又怎會不察覺?
「今天天氣真好。」我說了句廢話,不過是為了掩飾這尷尬的氣氛。
「是啊。」他點點頭,「不過過些日子天可能要冷了呢,你該多穿些衣裳。」
是啊,不知不覺竟又要到冬天了呢。春去冬來,日出日落,時間像不可無法也追趕不上的孩子,當我們停下來看它時,它已然跑得老遠了,唯有它留給我們的那些回憶,甜蜜抑或苦澀,久久留在心頭……
我忘不了,該怎麼辦?
「影堯。」我抬頭,「我想離開,帶我離開好嗎?」
他不答話,只是用那眸子久久的望著我,仿佛時間在我們之間停止了腳步,那目光中有太多的東西,我看不懂。
「好!」他忽然開口,「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我想去哪裡?
非揚,我只想去一個你能忘記我的地方,或者讓我忘記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