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方天林詭異地笑道:「你猜。」
姜雲懶得猜這種無聊的事,只說:「你知道這麼多,就好像在天宗城的趙靜從,無論有沒有眼線在內衛,你一定有其他的情報網絡。如果哪天你成為了敵人,你才是殿下最大的危機。因為你不但知道的多,而且太了解她了。」
方天林寫下一個「和」字,說:「這就是我一生追求的,你覺得殿下會反對麼?」
姜雲點了點頭道:「應該會,畢竟天下還不是他們家的。」
方天林放下筆,無奈地搖頭道:「難道知道的多也有錯?」
姜雲道:「當然。」他拿過「和」字,說:「遙國公,這就當是你給我的回禮,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辭,回去休息,等你的好消息。希望好消息多謝。」他轉身飛入空中,疏忽間不見了蹤影。潛伏在遙國公府四周的內衛,是無法捕捉到他的蹤跡。方天林低低地讚嘆道:「才幾個月,他法術修為大增,興許都超過我了。真是奇哉!」
卻說樓歡領了手下五萬精兵,星夜趕往忻州,在城樓下合兵擊退羊清臣。喻阡見樓歡趕到,心中大為歡喜,說道:「將軍已至,而金州也攻破,咱們是時候與羊清臣決戰一場,將他趕回開平去。」樓歡道:「沒錯,羊清臣退到開平,我們就可以對他進行合圍。」喻阡道:「對也,這一戰必須要勝。曹珍、朱雀,你二人前去羊清臣軍營下戰書。」
曹珍朱雀領了命,來到羊清臣軍營,奉上戰書。羊清臣看也不看,就將戰書撕了,笑道:「喻阡小兒敢正面打一場,憑的就是樓歡帶來的五萬步騎?嘿嘿,他手上滿打滿算也就七萬人,能跟我十二萬比麼?你們認為能贏麼?我看,還是快快獻城投降,我可以保證不北上攻天宗城。」曹珍道:「自古而來,勝負之數,不由人數定,你說是麼?」
羊清臣端起碗喝了一碗酒,燒得喉嚨發燙,他眼神冒著火,語氣卻是冰冷如寒風,割了一腿羊肉吃下。他長得高高瘦瘦,兩縷鬍鬚飄逸,骨子裡有著一股文人氣質。羊家祖上耕讀傳家,到了羊清臣又練得一身法術,可謂是文武雙全。「那好,就在明日,城下一戰。」
曹珍道:「我這就回去稟告殿下。」他與朱雀就欲出帳。
羊清臣道:「你們兩個,只要一個回去傳話就行了。」士兵拔刀擋住了曹珍與朱雀。朱雀道:「羊清臣,你以為這樣就能擋住我們麼?」羊清臣道:「小姑娘脾氣還行。」他祭出金刀,飛在朱雀腦勺後,寸許之間,朱雀應該躲不過去。他道:「明日好好保住自己性命。」
曹珍與朱雀出了大營,朱雀後背都濕透,她說:「曹大人,剛才真險。」曹珍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羊清臣乃是英傑,雖為逆賊,卻也是通曉事理之人。」朱雀道:「不過他的金刀術,如閃電光亮,剛才我雖然有準備,卻也是慢了半拍。」曹珍道:「校尉,咱們作為使臣,也要有犧牲自己性命的覺悟。」
聽聞明日開戰,喻阡道:「真是夠狠,岷州大軍都來不及休整。」吳韞雲道:「無妨,明日布陣,就讓氣力充沛的大軍壓陣,待到眾人養足精神,再往前就是。現在問題,是明日廝殺,應該用什麼陣法對付羊清臣。」樓歡道:「既然城下對敵,應利用地利,可以用九曲黃河陣。」吳韞雲道:「此陣可行,只是該由哪位將軍堵住活門?」
楊旭道:「殿下,末將去如何?」
吳韞雲道:「上次城下一戰,你獨自恐怕不敵羊清臣,可讓朱雀校尉協助。」
喻阡道:「那好,就算是死,也不能退一步。」
楊旭朱雀道:「領命!」
喻阡道:「我在主陣,吳將軍在右翼,樓將軍在左翼。」政事堂中,眾人以沙盤為陣,將九曲黃河陣布置下來,城中七萬大軍盡出,每個人的位置都講清楚。此戰事關生死,一旦戰敗,忻州就無抵抗的力量。
出了政事堂,朱雀道:「楊將軍久經沙場,明日與我共守活門,可曾有什麼指教的?」楊旭笑道:「我有什麼好指教的?明日我領兵壓陣,你要牽制住羊清臣。」朱雀道:「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而且,打仗也不是鬥法。」楊旭道:「戰場上從來沒有勢均力敵,可是弱者常常能勝。明日你儘管牽制他,其他的有我帶領兄弟們廝殺。」朱雀似有所悟,她先前在驍武營二十年,朝廷對外也沒有大用驍武營,因而她大多是在訓練修真。至於執行任務,護衛達官貴人,與修真鬥法廝殺,那也是平常事,可這樣大的戰場還是第一次見。
如今也到秋季,南方的風還不淒涼,只是秋風有些蕭瑟,在這樣的時候,顯得些許悲壯罷了。喻阡領大軍於城下,布九曲黃河陣,死門開而活門閉,吞噬無窮,曲折不盡,並且背靠城牆,敵人不能輕易圍攻。
羊清臣在高地上觀察陣法,對於喻阡有幾分讚嘆,畢竟他沙場這麼多年,也很少見到布陣如此規整,調度如此有序的九曲黃河陣。九曲黃河陣也不是誰都敢用,有些庸將用此陣,一時半會對付不了敵人,反而把自己給繞進去了。他策馬下山,令大軍分三路前進,自己領中路突破,專門打開九曲黃河陣的活門,只要活門一開,大軍就可以肆意橫掃。
「嗚!」角聲在原野上傳動,開平軍氣勢強大地前進。護軍同喻阡道:「趙王,可否要同眾人眾軍講話,以鼓舞士氣。」喻阡笑道:「那有什麼好說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果還要鼓勵他們,也就不配拿刀子上戰場了。令眾軍準備迎敵!」士兵擂鼓,鼓聲震動大地。
羊清臣領一路軍往活門而來,他金刀出動,身邊的修真也紛紛祭出法器。第一波攻擊之後,炎國修真損失不小,不過還是擋住了敵人的攻勢。羊清臣飛身衝上來,金刀往楊旭斬去,便要削落他腦袋。楊旭祭出黑鍾,當地一聲擋住了金刀。此時朱雀使出五行八卦書,將烈火布在軍前,飛出一隻只火鳳凰,攻向羊清臣。羊清臣冷笑道:「小姑娘,你可要小心了。」他金刀一閃,穿過火焰,徑向朱雀胸口殺去。
朱雀好歹也是有天才之資,御火術已經登峰造極,全身有火焰鎧甲保護周全,金刀雖然刺中,也只是蚊子叮咬一般。只不過,這種叮咬也是厲害,將鎧甲擊開一道縫,若是再有一刀,那就一命嗚呼了。她手中變出一把利刃,空氣變得熾熱異常,一切都要蒸發一般。羊清臣身子一閃,欺近朱雀,手中大刀斬向她的肩膀。朱雀也不遲疑,手中利刃刺向羊清臣的心臟。兩人都是高手之列,而羊清臣又更勝一籌,有收刀後退,只在轉眼間。還未等朱雀反應過來,卻感覺後背一股烈風颳來。羊清臣不知何時已到她身後,她躲閃不了,只能往前撲去,刀鋒在她的後背殺出一道傷口,衣服也被烈火焚燒。
活門前也是死氣一片,楊旭領著眾人廝殺抵擋,轉眼間已經死傷數千,屍體退成了小山丘。而在主陣更加兇殘,殺到最後沒了力氣,那些士兵只能被後面的人虐殺,死才是一種解脫。烈獄的火在燃燒,有燎原之勢,整個戰場都逃脫不了。大軍一次次地衝到喻阡面前,他用兇狠的眼神看著敵人,絲毫不畏懼。即使坐騎幾次要往後退,也懾於他的威嚴,不敢退後半步。身邊的將士握著兵器,緊張地等待廝殺。
開平軍基本上已殺入九曲黃河陣,雙方廝殺在一塊,戰況處在膠著中。城上守軍看著雙方,殺聲震天看得心驚膽戰。喻阡令人合了兵陣,將近乎雙倍於自己的開平軍吞下,只是能不能消化,就得看楊旭朱雀能不能守得住。
金刀威力強悍,百餘回合後,朱雀只能躲避,不敢硬接招術。羊清臣大笑道:「躲什麼躲,脾氣那麼強,本事卻是不行的。」朱雀沒心思回話,手中一隻火鳳飛出,鳴叫一聲,向羊清臣的腦門砸去。羊清臣雙手一揮,將火鳳抓住,撕成了碎屑,隨風熄滅。金刀四處廝殺,將大軍殺得一片狼狽。楊旭使出黑鍾,將金刀罩住。哪想金刀故技重施,鑽到地底去,從楊旭坐騎下面殺了出來。楊旭急忙飛身躲開,坐騎被一刀切成兩截,躺在地上掙扎都沒有,就去見了閻王爺,它應該能見到馬面大哥的,說不定可以寒暄幾句,講講戰場的恐怖。
楊旭提著槍飛到半空,大喊一聲道:「羊清臣,看招。」一槍如蛟龍出海,銀光飛出,殺向羊清臣後背。羊清臣看都無須看,金刀就將長槍格開,打得楊旭手臂也是一震。三人來回廝殺,楊旭朱雀聯手,勉強擋住羊清臣,讓他不能像剛才一樣肆虐。
「殺!」喻阡揮出長劍,領著護軍廝殺,像是一隻猛虎,周圍的的士兵也鬥志昂揚。一直殺到晌午,死傷頗多,不過開平軍已顯疲憊。這九曲黃河陣越是待得久,被困住的敵人越感覺困頓,如同被千萬神兵所圍。「殺!」喻阡大聲高喊,諸軍也是士氣高漲。
羊清臣見事情不妙,連忙下殺招,金刀快得沒有影子,斬傷楊旭臂膀,胸口又是一刀。楊旭大喝一聲,蓄足了氣力使出天王功,好歹是保住一命。朱雀衝上去從身後偷襲,欲擒殺羊清臣。羊清臣身子一扭,躲過朱雀擊殺,反手擒住了朱雀脖子。羊清臣道:「如何?我現在教你這招才對。」他稍用力,廢了朱雀一節脊骨,又是一腳踢在腹部,打得朱雀吐了一口鮮血,墜落在地上。
日薄西山,黑雲壓低在天際,戰場上怨氣極重,開平軍陷入陣中,被炎國軍隊壓制,漸漸縮在一塊,有被完全吃掉的危險。羊清臣知道今天不能勝,奮力廝殺過去,為大軍殺出一條出路,他也是幾乎耗盡真氣靈力。不過開平軍好歹沖了出來,傷亡三萬餘,可謂是極其慘重。羊清臣領了大軍往北退入營寨,擋住了喻阡追擊,眾軍士氣低落,敗得慘烈。
即使勝了這一仗,眾人也沒有什麼高興的,自己也損失萬餘人,而且幾位大將也受了重傷。朱雀脊骨斷裂,得費大力氣續接。而楊旭也是被打得只剩半條命,樓歡吳韞雲雖沒有傷及性命,可暫時也無法上戰場。喻阡領大軍回到城中,布置城防,準備守城器械,讓全城能夠拿武器的人,都上城樓防守。
開平軍這戰未傷及元氣,可是士氣低落,將士萎靡不振,這也是九曲黃河陣的後遺症。羊清臣運氣調養,想要快速恢復法力,偏偏又聽到的運糧官來報,說是開平運來的糧食,被夏侯鎮給劫走了。營中糧食所剩不多,只能用幾天,這下糧草也斷了,真是一個噩耗。軍師中郎將翟肅道:「夏侯鎮攻下金州,卻是留了這一手,還真沒料到。」羊清臣道:「那就暫且退回開平。忻州一時攻不下,糧道又被夏侯鎮騷擾,我們在此難以維持長久。」翟肅道:「費了這麼多心力,卻是徒勞無功。君侯,這豎旗反朝廷,真的對麼?」羊清臣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反都反了,難道還要投降麼?」
角聲在軍營迴蕩,這是撤退的號令。開平軍突然有些高興,他們都是開平人,誰不想念自己的家鄉。不過他們也有著對朝廷的恐懼,一旦歸順朝廷,他們都會被徵召入伍,到時候背井離鄉,戰死在塞北或東明或海上,連親人都未必知曉,這是最痛苦的事情。
拂曉時分,開平軍營只剩下一座空營,斥候回城稟報。喻阡道:「能夠保住忻州,實為不易。然而叛亂未平,無班師回朝之意。大軍應於忻州整頓,而後南征開平。」吳韞雲道:「此議正是。」喻阡道:「那好,就按此上奏皇帝陛下。」
從忻州至天宗城的塘報,兩日就可承至皇宮。喻淨雨在宮閒坐,十幾日的閒悶,全部都讓繞樑消遣去。她想起姜雲的話,她細細地想,或許他說得有道理,只是自己還沒有看明白罷了。院中秋葉墜落,與春夏一比,顯得蕭條。「秋風飛於九月,與霜葉同來。」她撫琴彈奏,琴聲哀婉悽怨,聽著都感覺心裡淒涼如許。阿觀道:「公主,心情不好麼?」喻淨雨停住琴聲,說道:「阿觀,你以後就在宮中看守,別到處亂走。」阿觀道:「怎麼了公主?」喻淨雨道:「宮裡總要一個人看著,不然沒有人氣,多麼荒涼。」
「稟,陛下請公主殿下。」小太監來傳話。
喻淨雨道:「知道了,你先退回去。」她起身抱琴,同阿觀道:「留在宮裡。其他的人也不必跟著,我一個人去見陛下,不需要什麼人伺候。」太監宮女們應諾下來。
承華殿內,空蕩蕩一片,只有喻銘獨自坐在寶座上,見喻淨雨進來,道:「抱著琴來,想要為父皇演奏一曲,去除煩惱?」喻淨雨道:「那也可以。父皇應聽過中宗皇帝,談相扶琴藝。囡囡也想學習相扶,縱使身不能至,心亦嚮往。願此琴聲,天下欣然聞之。」
喻銘笑了笑,感覺像是聽小孩子說話,不過說得很認真,好像她自己都信了。他說:「今晨收到三份塘報。其一是忻州大捷,擊退羊清臣,大軍稍坐休整後,準備南下繼續平叛。其二是東明白秦隆領大軍渡河,準備進攻岳州。其三是狼族薛靈部大將阿史那閔震領軍南侵,正在攻打雲州。朝中重臣各說道理,朕想聽聽你的意思。」
喻淨雨道:「白秦隆乃是人族第一修真高手,手下的大軍更是驍勇善戰。若要抵擋他的來犯,非得大將軍齊果欽不可,必要時候,還得有驍武都尉蕭道凌相助。而阿史那閔震也是狼族四公子中最為善戰,雲州僅憑李藩一人,絕不可能抵擋,是以,可以請在易州安養的楊又弋與趙勇鶴前去相助。」
喻銘點了點頭道:「與太傅說的一樣。」
喻淨雨道:「蕭苞今日進宮了?」
喻銘道:「沒錯,你知道他說了麼嗎?他說趙英齊派人到他府上,勸他歸降東明,作為內應反叛朕。而後得炎國天下,與蕭家平分。」
喻淨雨道:「都這麼跟父皇說了,看來是想保住長久利益。」
喻銘道:「就是這麼讓朕頭痛。如果開平長慶之亂不能平,那就是內憂外患。」
喻淨雨道:「如果父皇相信囡囡,就讓囡囡也出一份力吧!」
喻銘道:「怎麼說?」
喻淨雨道:「囡囡想要舉薦兩人,如果他們能夠去幫助趙王,一定如虎添翼。首先是閒居京城的遙國公方天林。聽聞他才學卓著,善謀劃大局。而其又是歸順朝廷,能夠說動開平軍民,共討逆賊羊清臣。其次是紫軒閣主簿姜雲。他是內衛出身,善於搜集情報,這對於打贏一場仗很是重要。他們二人,皆是俊傑人才,應當重用。」
喻銘道:「遙國公可以攻心,姜雲善於分析敵情。的確能助趙王一臂之力。」
喻淨雨道:「父皇,不知道魔族有沒有消息……」
喻銘拿起奏章又放了下去,看著喻淨雨,突然感覺有些其妙,說:「你在深宮中,卻是什麼都知道呀!」喻淨雨道:「囡囡猜的。」喻銘道:「猜的好,聰明!魔族的確有動靜,不過虛豐城遺民又發生了一場暴亂,大亂了魔族的計劃,暫且不會南侵。」
喻淨雨道:「既然如此,囡囡請求監軍南征,前去幫助趙王。」
喻銘驚道:「你,南征?朝廷不會有人答應的呀!」
喻淨雨道:「且不管他們答應與否,可以一試,囡囡也想為父皇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