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清晨的對話就像這地上的積雪一樣,很快就被掃除,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
之後半月,直至元宵,盛京都解除了宵禁。樂巷也再度熱鬧了起來,雖然天公仍舊不作美,每每入夜都會落雪,但這仍舊阻止不了盛京百姓的熱情,整個樂巷都是車水馬龍,夜夜笙歌。悅意自然是沒有什麼空閒再來串門,初一之後,新的訂單也壓得左雲喘不過氣,葡萄乾做的點心果如左雲料想的那般把她的生意推入了一個小高潮。
初七那日,完成了訂單,已經是夜半時分,左雲清洗一番正準備睡覺,突然見小七鬼鬼祟祟地在門外徘徊。
穿了鞋襪,左雲去外間喚來小七,詢問她有何事情。
小七仍舊穿著除夕那日的紅裙,雖然這幾日廚房忙碌,但她的衣裙仍舊整潔,細嗅之下,似乎還有一點脂粉氣息,左雲心中明白,怕是這幾日,她沒少到怡紅院串門。
「這幾日忙碌,怎麼還不睡下?」並沒有點穿,左雲只是輕輕地問道。
聞言,小七臉上微紅,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夫人,這是怡紅院的如畫姑娘讓我帶給你的。」說著,遞給左雲一個錦盒。
打開錦盒,裡面是幾張素色的手帕,雖然顏色素淨,但手帕的質地和上面的繡花卻是頂好的。
「倒是忘了這齣。」左雲笑著說道:「如畫姑娘有心了。」邊說又從中挑出一條繡著桃花的淡粉帕子遞給小七:「這個顏色我用有些嫩氣,更適合你們小姑娘。」
接過帕子,小七臉上也帶起了笑容,細看之下還有些驚喜,想必是沒想到左雲不但沒有責備她還會賞賜她。
「對了。之前就聽說如畫善繡,還說讓你去學學。現今看來你們也投緣,不忙的時候,你就多去走走,以後歡兒也能跟你學著點。」
「好勒!」之前還能克制,現在小七可以說是喜上眉梢,領了命就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
等小七掩上房門,左雲就丟了手上的帕子,眼裡再沒有一點笑意,這如畫如此明目張胆,也不知悅意作何感想。
第二日仍舊是忙碌,中午休息時,小七還趁機去了趟怡紅院。
小六進門收拾碗筷時,歡兒正玩著之前如畫送過來的手帕,小六皺著眉頭看了半餉,到底沒有說出什麼。
下午的時候,左雲去廚房看著,眼尖地發現小七頭上插了朵新的絹花,左雲沒有說什麼,別開視線的時候又撞上了小六有些不悅的眼神。
晚間吃飯的時候,小六再也沒有忍住,趁著來收拾碗筷的當頭,說出了對小七的不滿,看著這個有些淳樸的少年,左雲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噢!你是說小七存有二心?」
「不是。」聞言,小六立即有些惶恐地低下了頭:「只是我看那如畫這般招搖,小七同她親近總是不妥。我知夫人謹慎,每每出門一定要用黃粉易容,我就見不得小七日日去那怡紅院,但要說她有二心,卻是,卻是……」
見小六已經急的有些語無倫次,左雲便不再逗他了,拍了拍小六的肩膀,溫和地說道: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小七畢竟是女孩子,性子又活潑些,自然是喜歡熱鬧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但也無需太緊張,你只說你日日在這院中忙碌,又如何知道小七與如畫親近的?」
「是趙叔來拿貨時無意中說於我聽的。」聽左雲如此說,小六心中安定了些,把緣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無意?」左雲聽完,心中冷笑:「好的,你下去吧!」
小六走後,左雲便關上了房門,之後又若無其事地陪著歡兒在油燈下寫了會兒字。
「娘親。」歡兒咬著筆桿突然抬頭,不等歡兒說下去,左雲突然笑著敲了一下歡兒的頭:
「娘親知道這幾天你悶壞了,放心吧,娘明天就帶你去胖爺爺那裡聽書。」
小心思被母親看穿,歡兒頑皮地吐了一下舌頭,隨即便高興地寫起字來。
第二日是正月初九,雖然新年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但年味兒卻並沒有因此減淡,反而因為離元宵節更近了些而更加熱鬧,左雲帶著歡兒走進胖老頭說書的酒樓時,被裡面的人潮給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因為長期定了包間,怕是會沒有位置的。
被夥計熟門熟路地帶進了以往坐的那個包間,左雲給了賞錢便隨便點了些酒菜和點心。
只見此時胖老頭已經說得口沫橫飛,本以為胖老頭只是講些民間傳奇,左雲便隨意聽著,還等著他講完了請過來問話,不想今日胖老頭竟講了些新鮮事,細聽之下,左雲差點站了起來。
原來這些日子的大雪竟讓北方鬧了雪災,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已經銷聲匿跡的結義社突然重出江湖,劫了朝廷派去賑濟災民的官銀,而這押送官銀不是別的銀號,正是這幾年如日中天的通匯銀號。
「娘親。」聽見歡兒的叫聲,左雲才回過神來,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此時發生這樣的事情當真有些讓人覺得措手不及。
同左雲的反應類似,聽到了這個消息,整個酒樓就像炸開了鍋,各種討論更是不絕於耳。胖老頭深諳說書之道,此時只是笑而不語地聽眾人討論,左雲細細聽來,無外乎牽扯出了結義社同通匯銀號的那樁陳年往事,以及聽風望雨樓為何沒有出來收拾結義社云云。
等到眾人討論完畢求知地望著自己時,胖老頭終於得意地點了點頭,一拍驚木,將那樁舊事又說了一遍。左雲自然沒有興趣再仔細聽一遍,滿腦袋都是胖老頭最後那句話。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通匯銀號崛起是因為聽風望雨樓,如今因為這樁劫案,聽風望雨樓至今未曾露面,看來多半如眾人所言,馮卻當年只是順勢借風,這通匯銀號同聽風望雨樓根本沒有關係,如今大廈將傾,只怕是樹倒猢猻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