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凌子悠悠轉醒的時候,天幕已是藏青一片,起身眺望便可見到夕陽西沉,染紅了天邊的雲霞。清新且充滿了靈氣的空氣讓他誤以為回到了鬼谷,四周的景色也與自己昏迷之前大不相同。
「師兄,你醒了。」廣清子捧著木碗,大步朝陽凌子走來。他將這木碗一直送到陽凌子面前,道:「師兄,且喝了這碗水再說話。」
陽凌子點了下頭,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痛,這才想起來自己被個女鬼打暈過去……不過,為何頭會如此疼痛?渾身就像是被抽乾了一般?他不敢硬想,捧起木碗一飲而盡。
「甘甜清冽!」陽凌子一口清水入喉,頓時渾身清涼,胸口的痛楚也消失得無隱無蹤,就連力氣都像是回來了幾分。他一抹鬍鬚上的殘水,道:「師弟,我們這是在哪裡?」
「師兄,」廣清子面露難色,「我們恐怕還是在之前的地方。」
「唔?看著卻不像啊。」陽凌子面露疑色:「那個大湖是從哪裡來的?」
「師兄,且待我慢慢道來。」廣清子拉著陽凌子席地坐下,道:「師兄,你被那妖女擊昏過去之後,那所謂的重寶也就出世了。你可知道裡面是什麼?」
「快說!別磨磨唧唧的。」陽凌子是個急脾氣,倒有些不如廣清子從容。
廣清子道:「原來裡面封印著獄火麒麟。」
陽凌子聽了也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世上竟然還真有這等神獸?」
「它與書中所描述的絲毫不差。」廣清子猶疑道:「只是書中說麒麟尤其溫和,乃是祥獸,卻不知為何這獄火麒麟格外暴躁,而且要吞食人的精氣。咱們這些人好像就是被人算計好了,到此地來餵食那獄火麒麟的。」
「麒麟別種……可見書中所載也未必全是對的。」陽凌子撫須道:「既然被人算計了,為何大家都不走呢?」他放眼望去,湖泊處頗有些人在洗漱、取水,不遠處還有人點起了篝火,頗有些要在此按營寨扎的味道。
「師兄已經昏迷兩日了,如今的情形是想走也走不了。」廣清子仍舊說得從容淡定,好像自己並不是被困的一員。
「為何?」
「此地乃是一處絕地。」廣清子道:「在我等被那獄火麒麟震暈,吸食了精氣之後,此地便突然拔高數百丈,四周雲霧繚繞,深不可見底。」
陽凌子微微皺眉,心中暗道:那為何不飛走呢?四周留有禁制?
果不其然,廣清子緩緩道:「我與幾個尚能飛行的道友也試過飛下去,但禁制太強,無從突破。如今我等高不能高過那草廬,遠不能逾過那雲海。」
「雲海之中……」陽凌子問道。
「那片雲海看似潔白如絮,可是裡面卻是雷光霹靂,我只是略微試探,險些被劈成焦炭。」廣清子說著,露出手臂上的焦痕,又道:「有幾位道友懷疑湖泊能通向下面,可是潛入之後才發現不過是個極深極大的深坑罷了。」
「那……此地就沒有主人麼?」陽凌子偏頭問道。
「師兄請看那邊。」廣清子伸手一指。
那邊正是蔡欣坐在跳蕩軍之中,一旁還有南郭望侍衛。
「那是蔡哀侯之子,文信君蔡欣,如今蔡國國君的亞兄。」廣清子介紹一番,道:「據他說,此地乃是陸離劃定的別院之地。而如今……」
陽凌子心中一緊:「陸離死了?」
「身首異處,死得不能再死了。」廣清子無奈搖頭道:「如今只有陸離的一個門客,兩個弟子留在此處,卻也是茫然無知。」
「那這兩日,這麼多人的飲食……」陽凌子粗略一算。
蔡欣帶來的跳蕩軍就有五十人,陽凌子和廣清子這邊的門徒弟子十個人。赤冠子那邊人數最多,足足來了上百人。算上零散而來的丹青子三人、陸離門下三人、蔡國公子和南郭望,三大高手及其隨從,將近二百人!這麼多人可從湖中取水,難道還能從湖中撈到乾糧、食物?
「說來神奇,那草廬平常時候打不開,顯然也有極強的禁制。」廣清子道:「每日晚間卻會自動開門,裡面便有足夠二百人一日所需的吃食,而且還是溫熱的。」他看了看天色:「很快那草廬又要開了。」
陽凌子道:「此事多半與陸離有關,就沒人問過他的門客?」
「他的門客一問三不知,那邊那三個,名叫丹青子、洞微君、燭幽君……他們想動粗硬來,卻攝於對方人多,終不敢動手。」廣清子道。
「陸離門下和弟子不也只有三個麼?」陽凌子並不知道其中關係,好奇問道。
廣清子這才解釋道:「陸離那個女弟子南郭淇與蔡欣門下大將南郭望是親兄妹,所以南郭望與蔡欣都站在陸離門下這邊。丹青子三人與赤冠子不善,便不敢得罪蔡欣那邊,怕被他們兩面夾擊。」
「赤冠子師弟……」陽凌子舉目不見赤冠子和他的門人,不由問道:「他們去哪裡了?」
「他們去東面樹林了,那裡靈氣最為充沛,適合修行。」廣清子輕蔑道:「我也從陸離門下中庶子羊舌野處得知了此事前因後果,究根到底其實是赤冠子自己貪慕重寶,騙我等前來為他助拳。」
陽凌子微微蹙眉,道:「赤冠子這等做法果然不妥。不過如今形勢不明,我們與他就此生分也是不妥。」
「師兄有所不知,蔡國方城君也是赤冠子的弟子,而方城君與那文信君頗有間隙,是以兩邊人並不友善,頗有劍拔弩張之勢。他又怕蔡欣與丹青子等人合成一股,便先退守森林,搶占地勢。」廣清子道:「說起來只有咱們可以摘身事外,不去牽扯他們之間的重重是非。」
「真是混亂……」陽凌子道。
「丹青子不知道蔡欣與赤冠子有隙,又以為我們與赤冠子是一夥的,所以不敢輕動。」廣清子對自己之前莽撞地施用「風雷雲袖」攻擊丹青子還有些自責,對赤冠子越發看不上了。他道:「如此這般也好,起碼大家都有所顧忌,不至於廝殺拼鬥。」
陽凌子掃視一圈,看到了一個十餘人的小圈子,中間有一人卻是印象深刻。
「那個就是刺殺陸離之人?」陽凌子的目光落在齊地身上:「那柄黑色短劍和妖女呢?」
廣清子道:「最為詭異的就是我等醒來之後,獄火麒麟、黑色短劍和那妖女、陸離棺槨都不見了。」
「就沒人問他麼?」陽凌子對齊地充滿了惡感。
「一無所知。」廣清子無奈道:「所有人都一無所知。」
陽凌子嘆了口氣:「還好此地靈氣充沛,先休養幾日。」他頓了頓又道:「師兄見咱們久久不歸,肯定還會請其他師兄弟來找我們的。即便他們也無能為力,師尊出關之後也不會坐視不理。」
「的確如此,所以我等還是藉此地靈氣,用功修煉,一如往素便是了。」廣清子點頭道。
在兩人身後,十個弟子正坐地上,雙手結印放在丹田,顯然一直都在用功,並沒一人偷聽陽凌子和廣清子的交談。
這也是因為此地靈氣充沛,原本泛泛一句「盜天地以補自身」的功法,在這裡如化實質,只要意念一抓,便能引入身體之中,淬鍊肉身,滋養精神。
鬼谷所挑選的門人都是有志於成仙得道的覺悟之士,心性修煉甚佳,被困之後並沒有憂慮畏懼,反倒藉此間靈氣用功不懈。
雖然鬼谷這邊人數最少,但是產生的氣場卻帶動了整個氛圍。漸漸也讓亟亟於探尋出路的人冷靜下來,修士們開始各自修煉,就連蔡欣和他的跳蕩軍也沒怎麼慌亂,採集枯木點起篝火,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