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笈仙錄 五十九章 樹欲靜風不止

    「師父！您沒事！」南郭淇看到陸離端坐獄火麒麟背上，鼻根一酸，眼淚已經淌了出來。

    羊舌野、景忠和南郭望卻是知道實情，並沒什麼意外。

    陸離這些日子又不曾離開，自然知道這個女學生心境頗有動盪，每日間都靠用功修煉來轉移悲情。

    ——這就是凡人啊！有背叛，也有忠誠；有冷血，也有熱忱。

    陸離心中一閃而過，感應到了幾道並不善意的目光，回望過去卻是赤冠子和他的門徒。

    「這些日子大家在這裡，各有所得吧。」陸離開宗明義，先說了眾人在此間得到的好處，讓那些敵視的目光也弱了許多。

    「我命學生和師侄傳授諸位一些小功法，小訣竅，乃是為了此番天地大劫妖族再來。如今大劫開啟，諸位可以自行離去，也可以留在此地修煉。」陸離道：「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夠在浩劫之中，心繫生民，即便不能救苦救難，也切莫落井下石，荼毒一方。」

    「真的放任我等離去？」赤冠子冷聲問道：「你將我等困在這裡，卻不知道有何圖謀！」

    陸離看都懶得看他。

    本來他只是借赤冠子之手，引些修士幫獄火麒麟度過剛剛釋放的虛弱期。若是沒有這些修士，他就只能用那些沒有修煉過的勞工，效果恐怕極差。

    至於後來將他們困在山上，則是希望暗中留下一顆種子，方便他在天妖劫中布局。

    如今既然已經不打算深入劫難，那麼這些人自然也就沒什麼必要留著了。

    「若是還有人不會飛行的，也不必著急，待我在湖邊布下個陣圖，你們從陣中便能過去。」陸離道。

    「仙長。」丹青子上前一步，打躬作揖：「我等同修三人，誠慕仙長道德通玄，願效命座下。」

    他身後燭幽君、洞微君二人也出列道：「求仙長收錄門牆。」

    有丹青子三人打頭，跳蕩軍中也有十餘人站了出來，請求陸離收入門下。

    鬼谷弟子那邊卻是因為受制於師尊威嚴，不敢做此叛出師門大逆不道的事，心中卻很想繼續留在石柱山，藉此地靈氣增強修為。

    陽凌子與廣清子對視一眼，上前見禮道：「仙長，我等受業於鬼谷仙師門下，不敢叛師另投。在此別過了。」

    「諸位一路平安。」陸離款款回禮。

    陽凌子與廣清子當即帶著門人弟子，御物飛行而去。赤冠子緊隨其後，卻是連招呼都不打，顯然怨氣更甚。

    陸離又為跳蕩軍中要離去眾人畫了陣圖，長琴、鄭子捷與齊地的隨從也與這些人一併離去。他們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人，可以好勇鬥狠，拋棄性命，但絕不會去修仙道。

    即便真仙站在他們眼前也是如此。

    在天地造化出人族之後，女媧大神將自己的神念賜給了人族，一方面讓人族有了修行的根基。另一方面也讓人族成了心思最難揣測，變化最為多端的種族。

    在上古諸多種族之中，幾乎再沒其他種族會像人族這樣千人千面。

    「你不走麼？」鄭子捷好奇地看了一眼長琴。

    他知道長琴是個女子，但絲毫沒有減弱他對長琴的敬畏。

    強者為尊，長琴在他面前已經算是極強的強者了。

    長琴沒有搭理他，徑自走向陸離腳下，單膝跪下，仰頭道：「先生，我若是願意留下，也可以留下麼？」

    「凡是願意留下的都可以留下，不過我未必會教你們什麼東西，所以要走的快些走。」陸離道。

    「我想拜入先生門下。」長琴道。

    陸離道：「我這一脈，只有凝就聖胎才能入門。至於記名弟子……你有師門傳承了吧。」

    長琴垂下頭，指甲刺入手心之中，良久方才抬頭道：「長琴本是墨社門人，因為修煉了被視作偽墨的劍法，被逐出墨社。後來偷師聶門，被聶門追殺，幸得主公收留，及至如今。我雖忠心於主公，但並不妨礙求師學術，請先生成全。」

    她這公開曝光身家底細，卻是表明了自己不願離去的決心。

    靈珠子聞言笑道：「這少年還真是經歷豐富，有些意思。喂，你願意拜在我門下修煉麼？」

    長琴略略糾結，還是搖頭道：「雖然仙長功法玄妙，但我卻還是覺得陸先生更令我仰止。」

    陸離朝靈珠子笑道：「看，這才是有眼光。要不然你也轉投我的門下吧。」

    靈珠子臉色一黑：「少占我便宜。」

    獄火麒麟扭頭喃喃低語道：「我也被他占了不少便宜。」

    陸離道：「你先跟著景忠學吧。他的技藝或許不如你，但是對敵思路值得學習。」

    長琴這才起身，躬身施禮道：「多謝夫子。」

    最終石柱山上留下也不過二十餘人，卻方便了安頓住宿。

    獄火麒麟這些日子在山中吸取大地元氣和熔岩中的火氣，實力恢復了三成，此時正是派上用場。

    它微微昂首，感應石柱山上的土石之氣，腦中構築出屋舍模樣，神念動處，地上一塊塊土石紛紛崛起，建築出腦中勾勒的屋舍形狀。

    一應門生第一次見到有上古神獸施展神通，各個都看得眼睛發直，心生羨慕。

    獄火麒麟坦然受之，甘之如飴。

    「卻是更像山洞。」陸離看了看，微微搖頭：「算了，能門有窗有地方打坐也就夠了。」

    丹青子等人卻笑道：「夫子不知，我等在山中散修，就算草廬都不住，都是幕天席地，築巢休憩。這屋舍於我等而言已經不啻於瓊樓玉宇了。」

    陸離撇了撇嘴：「修行人耽於高樓華廈固然不對，一味地歸於原始也不對。否則巢民氏、燧人氏，乃至三皇五帝，他們的功德算什麼呢？」

    「夫子，修行之道，不正是要復歸自然麼？」

    「你們那般正是不自然。」陸離道：「真要自然，首先得返歸嬰兒赤子之心，之後自然而然。心中多有機謀，慾壑難填，就算過回猴子的生活，也不是自然。」

    三人略有所悟，拜倒在地：「多謝夫子指點迷津，我等迷路久矣，今日方知大道正途。」

    陸離看了三人腦後炁光。丹青子已經滅了五魄，洞微、燭幽二君也滅了四魄，都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不過他們三人缺乏血氣，要指望他們臨陣對敵卻是不能。

    「你們修為雖然不錯，技藝卻稀疏得很。」陸離道：「羊舌野，你帶他們跟著獄火麒麟學習陣法，日後負責運轉此間的大小陣圖。等你們能夠看出天地也是一座大陣，離仙道也就不遠了。」

    羊舌野沒想到自己年近暮年，竟然還有機會專心陣圖，不由老懷大慰。

    丹青子三人原本就是指望修煉成仙的人，對於殺伐技藝並不感興趣，聽說可以跟隨神獸學習陣圖，也是高興非常。

    陸離又喚過南郭望，讓他帶著十餘個原先的跳蕩軍士卒操練兵陣，同時負責石柱山上的勞力。至於景忠、南郭淇、長琴三人，則繼續在師叔靈珠子的帶領下修習劍法和方術。

    那些離去眾人之中，多是心中不舍家人。等見了家人之後，又不舍成仙的機緣，於是攜家帶口回到石柱山。可惜緣分一過，再難補續，陸離不讓學生運轉陣法，他們連山都上不去。

    於是這些人在山下河邊伐木築屋，開荒墾殖，一者等待機緣，二者也賣些魚、肉、雞、鴨給山上，日常度日卻是綽綽有餘。

    陸離每每從山上望下去，只覺得這裡頗有世外仙境的意味，對於在天妖劫中成仙的心思也漸漸淡了。

    直到一日，有兩人御劍而來，身受重傷，卻正是鬼谷陽凌子和廣清子兩位故舊。

    「求老師開恩，救我鬼谷！」陽凌子幾乎從飛劍上栽倒下來，一雙血手緊緊拉住陸離的衣袖。

    陸離循著他們的來路望去，只見天上妖氣成雲，顯然是有大妖作祟。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