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翔公開明確的讚譽,有著很深的目的,也明顯可以感覺到會議室內眾人不同的感受,尤其是陶然內心的五味雜陳。這樣的決定無疑的將山陰市委、市政府排除在外了,非但沒有了相應的權利和主動權,而且還隨時面臨著被追責的可能。這對於希望通過救災彌補過失,重新挽回影響的陶然來說,打擊不用猜,也是巨大的,甚至可能是滅頂之災。
但齊天翔此刻卻沒有功夫理會這些,甚至內心還樂見這樣的情況出現,畢竟四平八穩的位置坐久了,為自己就想的多了,幹事的心也會淡了,讓他們著著急、出出汗,不是壞事,對陶然是這樣,對在座的省廳官員也是如此。
會議開得很短,齊天翔講話之後,周通在輕聲徵得齊天翔的同意後,宣布會議結束,要求各組成單位隨時待命,等待進一步的通知。這無疑於大赦令,各單位負責人紛紛起身,離開了會議室,做著各自的應對和準備工作去了。
齊天翔在周通、王平、陶然和房建設等人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近一段時間裡,這裡將是齊天翔辦公的地方,也就是臨時的事件中心了。
坐定之後,王同軍依舊是忙前忙後地忙碌著,既跑前安排電梯上下,又跑後招呼服務員給各位領導倒茶,僅僅片刻的功夫,額頭上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一切都被齊天翔默默地看在眼裡,等到所有人面前的茶几上,都擺上了新茶,王同軍領著服務員退出了房間,並帶上了房門。
&計消息過來,還有一些時間,大家稍安勿躁,先請大家看一個東西。」齊天翔溫和地望著周通、王平等人,隨即吩咐小張將複印好的調查報告給在座的人一人一份,然後才緩慢地說:「大家先看,看完之後咱們再說。」
趁大家埋頭看材料的時間,齊天翔站起身,祥裝上洗漱間,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出來後徑直拉開門走出房間,不出他的所料,王同軍正靜靜地站在門外,如同秘書和隨行人員般等待著領導的吩咐。
齊天翔微微搖了搖頭,嚴肅地望著迎上來的王同軍,盯著看了片刻,只看的王同軍緊張的手足無措,才轉而溫和地說:「每天你這位縣長就做這些事情嗎?」
王同軍緊張地望著齊天翔,搞不清楚齊天翔話里的用意,不敢貿然回答,更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對於省長這樣的高官,他只有仰望的份,在他這麼些年的從政經歷中,既沒有機會對話,更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不知道該怎樣應對。以往韓自在當權的時候,儘管也是跑前跑後,可有人指使,現在突然沒有了依仗,只能是憑著感覺來做事。早上是陶然的吩咐,此後就是自己的自覺,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做什麼,更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一切都憑藉著他自己的感覺。
自從昨天下午陶然宣布對韓自在停職的決定後,儘管對他的處理是以觀後效,但在王同軍看來,實際上也就如同免職一樣。他心裡十分清楚,他是韓自在選中的縣長,是韓自在手中的工具和傳聲筒,韓自在倒了,下來等待自己的結局,不用多想也會明白。到山陰市某個無權的閒散局委,或者什麼社團組織擔任個虛職,在陶然實際控制山陰市的時間裡,他能做的就是混日子、熬時間,想有更大的作為,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仍然呆在體制內,等待他的結局就是如此。
離開體制,重新打拼一個屬於自己的天地,這些念頭從來就沒有過,不但現在沒有,就是在傀儡似的被韓自在操縱著,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有尊嚴和基本的顏面,甚至被韓自在無端的呵斥或呼來喚去,忍無可忍的時候,也沒有動過離職和拂袖而去的念頭。這不僅僅是他的性格,更有著家族和家庭的期望,他不敢任性,因為他深深地知道,他沒有這個資格,也不能這樣做。
一個山區生、山區長的孩子,知道大山和封閉意味著什麼,小學開始就是無休止的走讀,每天要往返走幾公里的山路,才能實現自己讀書求學的夢想,小小年紀就奔波在深山的皺褶里,在彎彎曲曲忽高忽低的山路上,晚上回家還要割豬草,照顧弟弟妹妹,承擔著不該他幼小的年齡的艱難和沉重。
中學到了更遠的鄉里,就開始了住校的生活,幾十個農村娃,白天擠在一個不大的教室里,晚上上課的課桌就是睡覺的床,兩個班的學生互相換位,男生一個教室,女生一個教室。每個周末要翻山越嶺地走幾十公里山路回家,幫助家裡干農活之外,還要輔導弟弟妹妹的學習,盡一個長子和大哥的責任。周日下午就要返校,除了沉甸甸的書包,還有下一周要吃的饅頭和鹹菜,還有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三年的初中生活,他都是這樣過來的,周日將下一周需要的食物帶來,存在學生食堂的柜子里,每天向管理員領取,可卻從來也不在學生食堂買菜,一個干饅頭,幾根淹蘿蔔乾,食堂里免費供應的蒸米水,就是一頓果腹的美食。
生活的艱苦是王同軍可以忍受的,少油無味的飯食也可以下咽,甚至長了毛、發了霉的饅頭,也是捨不得扔掉。因為他清楚,這些食物來之不易,是父母辛辛苦苦勞作換來的,是弟弟妹妹嘴裡擠出來的。再艱苦的生活,王同軍都咬著牙堅持著,他能夠承受的,即使再難也能堅持。最使他難堪和為難的,不是這些,而是每個學期開始時的交費,以及必須要買的學習資料,這是最難以向父母啟齒的事情。
家裡已經為了他和弟弟妹妹的上學,傾盡了所有,地少貧瘠的收成,僅僅能夠維持一家人的溫飽,根本換不來任何的現錢,所有的額外收入就是自己家養的年豬,十幾隻雞下的蛋換來的錢。另外就是父親進山採集的山貨,微薄的收入除了學費,是根本沒有多餘的錢給他買學習資料的。儘管為難,儘管與同學共用一份資料,甚至自己抄寫資料,可王同軍從來沒有一絲放棄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要改變艱苦的環境,要過上與父輩不一樣的生活,就只能靠讀書,就只有走出大山這一條路。
就是這種內心的堅韌,王同軍如願考上了縣中,而且是全縣幾千名應屆學子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獲得了縣中為數不多的免學費、免住宿費的獎勵,也使負累不堪的父母稍稍喘了一口氣。三年高中生活,由於縣城離家要有幾十公里的盤山山路,到了鄉里還要走幾十公里的山路才能到家,還要每次兩元錢的車費,王同軍很少回家,都是父親不定時地搭村裡的順路車來縣城,將他需要的糧食送來,還有就是不多的生活費。
縣中不像鄉中,可以將乾糧寄存在學生食堂,這裡是售賣制,只賣成品食物,對於山里學生唯一的優待,就是可以用糧食換糧票,然後在食堂買食物。王同軍只能是維持著最低的生活標準,甚至以減少飯量和吃飯的次數,來勉強度日。
就是這樣的堅持,以及忍受著同學們的白眼和奚落,王同軍又以全縣高考狀元的優異成績,成為全縣很多年以來第一個考入北京的學生,也成為他所在的鄉幾年來唯一的大學生,真正為受苦受累一輩子的父母和家族爭了光,而且是一直是家族的驕傲,從來沒有人超越地走到了現在。
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王同軍選報了不交學費,還有高額獎學金的師範學校,在上學的同時就開始擔任家教,不但解決了自己上學生活的問題,還資助著弟弟讀書的費用。大學畢業,學校保送讀研究生,隨後更是被北京的研究機構選中,畢業分配留在了北京。
從北京回縣裡,是縣裡引進人才的選擇,也是他迫切的希望,造福鄉里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光宗耀祖卻是他最真實的想法,這些短短几年就達到了,也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隻身赴貴水縣上任,初期王同軍還是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不但妻子和兒子還留在了北京,自己在單位也是辦理了留職手續過來的,對於苦拼苦熬到現在這個狀態的王同軍,是不會不留後路的。結果不但副縣長順利任命,而且一年後還成為了縣長,成為全縣三十多萬人的父母官,有了這樣的任命才使得王同軍最終下定了決心,自己在辦理了調任手續之後,還動員妻子隨同自己一起來到了貴水縣,重新開始自己作為官員的仕途生涯。
結果並沒有讓王同軍失望,自己不但坐穩了縣長的位子,妻子也成為了縣教育局的副局長。弟弟也結束了在外漂泊的打工生涯,順利進入縣公路局,成為事業單位的有編制的幹部。妹妹和妹夫也來到了城裡,妹妹如願以償當上了小學教師,妹夫也成為了公交車司機,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有了穩定的生活。苦了一輩子的父母,也早就被他接到了縣城,住進了他縣長的兩層小樓,享受著愜意的城市生活,而且父母還一天班沒有上,卻辦理了退休手續,成為了每月領取退休金的城市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