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翔靜靜地聽著大家的發言,既沒有插話,也沒有打斷,看上去很平靜的神情之下,卻是迅速而認真地思考。⊙頂頂點小說,x.
劉小平的表態是針對自己的自我批評而來的,儘管有真實的成分,可請求分工調整絕對是一種姿態。一名排名第二的副省長,沒有了分管部門的權力和影響,憑什麼傲視和居位於各位副省長之前?這點他不是不清楚,請求調整分工的話語裡面,也還是隱含著誇耀和表功的成分。
作為國家發改委副主任空降河海省,劉小平這半年的副省長可謂成績斐然,不但將久拖不決的全省電力系統升級改造工程,列入的國家規劃,而且配套資金也全額撥付到位,並進入了全面建設階段。僅此一項就使得沿海幾個地市缺電問題迎刃而解,供電設施和電力系統的升級,保證了重工業項目的用電問題。
另外,幾個大型的技改項目,特別是曙光廠車用發動機定型,以及高速公路路網建設,農田水利配套建設等基礎設施項目,也都是在他的斡旋和奔波之中,一一得以落實。可以說是近幾年河海省重點項目,進入國家籃子裡最多、最集中的一年,這都是得益於劉小平曾經的發改委副主任身份,以及他豐富的人脈關係和實際影響。半年多的時間,作了省發改委幾年沒有做成的工作,唏噓之餘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個人能量。
劉小平是應該鼓勵的,這是齊天翔本能的感覺和想法,可這些鼓勵也需要講究技巧和方式方法,因為作為河海省的副省長,卻長期安居北京,很少能在河海省露面。名義上是有利於協調河海省重大項目的審批,實際上卻是照顧行動不便的妻子,公私兼顧的方法在省政府頗有微詞,可由於是齊天翔提議並全力支持這麼做的,眾人也是不好公開表示不滿。
齊天翔清楚,羅劍就是這些不滿的人中的一個,而且不止一次地表露過。作為常務副省長,原本事情就比較繁雜,可還要兼管劉小平分管的部門,而且還都是環保、質檢等出力不討好的部門。做好的是劉小平的功勞,做不好卻是自己的責任,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滋味不好受。特別是排位相近的微妙競爭關係,儘管羅劍有常務副省長的頭銜,可劉小平卻是發改委年輕的副主任,實力和競爭力不容小覷,未來可能影響羅劍從河海省升遷的人中,劉小平是最強的競爭者。為競爭對手添政績,在羅劍心目中是很難平衡的一件事情。
這些人中,張萬福也是重要的一位,當然還有孫萍芳和蕭山,他們幾位都兼管著劉小平分管的部門,辛苦的同時心裡也是難以平衡的。
張萬福自從將分管的公安廳移交給新晉省長助理廉季成之後,主要分管安全生產,而兼管的國土資源廳,也只是安全這一塊,土地和礦產資源開發,還是在劉小平的管控之下,這難免使張萬福有大權旁落之感,而聽劉小平所謂擔責的說法,難免忍不住要發發牢騷。
孫萍芳卻完全是針對羅劍的,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儘管實際上兩人並沒有同時在一起共事過,可早年羅劍的河州市委書記,卻是通過一些手段將孫萍芳擠了出去,使得已經準備接任的孫萍芳,只好從省總工會主席調任副省長,失去了成為河州市委書記,主政一方的機會。
儘管事情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的,也過去了多年,可在孫萍芳卻始終是耿耿於懷,而且由於羅劍有河州市委書記的經歷,轉任副省長之後排位就在孫萍芳之前,甚至還有了常務副省長的頭銜,這就讓孫萍芳更是難以忍受。
孫萍芳暗指的爛尾政績工程,齊天翔很明白就是指向的羅劍,這是羅劍任河州市委書記時,強力推進的城市美化工程,就是將南部山區的水系集中起來,通過暗河以泉涌的形式進入河州市的水系之中,然後將已經廢棄的護城河重新疏浚,形成錯落有致的環城景觀帶。
這項耗資費力,收效甚微的政績工程,一開始就受到了包括市長房建設等人的反對,可迫於羅劍的威勢,只好打著折扣去執行。結果由於投入巨大,羅劍離開的第二年就爛尾了,成為了市民茶餘飯後的笑柄。齊天翔到任後恢復了部分工程,後來還是在王濤的主持下匆匆作了收尾。歷時八年,被河州百姓譽為二次抗戰的護城河美好工程,才總算有了個大致模樣。
這樣的敗筆當然是羅劍不願被人提及的,可當著眾人的面,羅劍也不好發作,只好以基層工作經歷來反擊,這是孫萍芳的軟肋,當然也是張萬福和劉小平的致命之處。這些看似為基層幹部叫屈的言辭,實際上卻暗含著經歷和資歷的炫耀。
齊天翔立刻就意識到了羅劍話里的寓意,也明白這樣的言語對會議氣氛的破壞,不用看各位的表情,齊天翔就清楚,這樣的分類打擊了的不僅僅是孫萍芳和劉小平,當然也包括副省長蕭山、省長助理王俊明和已經退居的老領導特別咨政張鈞,瞬間使他們成了少數人,成了不了解基層實際的另類。
出現這樣的情況是不正常的,也是很傷害同志感情的,這樣的情況不能有效地改變,就會使與會的各位產生情緒上的波動,儘管都是有著極強克制力的人,可陣營的劃分勢必會左右觀點和意見,也會使牴觸變成行為,極大地干擾會議的正常進行,更可能使得齊天翔下一步的計劃,遭受不應有的阻力。
儘管只是短暫的瞬間,齊天翔就理順了紛繁複雜的脈絡,輕輕乾咳了兩聲,制止了羅劍和孫萍芳的爭論,平靜地緩和著氣氛說道:「今天咱們的辦公會只是通報這次事故的情況,處理結果已經作出,追責和後續處理可以放一放,咱們不搞秋後算賬那一套,但秋後總是要盤點的,留點時間給基層,能夠亡羊補牢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齊天翔的聲音不高,可卻一開口就使得會議室里安靜了下來。職位賦予了他天然的權威,不需要過多的展露也是時時存在的,這是齊天翔很為自信的,也是他能夠始終謙和的底氣所在。
「省府分工時間不久,過於頻繁的調整也不適合整體工作的銜接和延續,還是放放再說吧!」齊天翔看著劉小平說:「這一個時期你在北京的工作很有成效,幾大重點項目都在你積極的努力和推進下取得了重大進展,這已經很不容易了,看來我當初的建議還是有些前瞻性的。」
齊天翔望著劉小平微微笑著,隨即轉過臉來對羅劍說道:「看上去不錯的結果,私下裡都是小平省長不屑的努力和奔波換來的。駐京辦就曾經給我說過幾次,說兩個司機換著給劉省長開車,都應付不過來他的節奏,一會東城,一會西城的,約好了人都是馬不停蹄的分秒必爭,中午往往都是一個開餐盒飯就打發了。半年辦了咱們幾年都沒有辦完的事情,除了他的人脈關係,還就是拼命精神了。這點俊明同志應該很清楚,他也跟著跑了這麼久了。」
看著齊天翔柔和的目光望向自己,一直在耐心傾聽的王俊明趕忙笑著回應著:「齊省長說的都是實情,劉省長關係熟、能力足,熱心盡力,而且對申報和審批程序也是駕輕就熟,不但親自帶著我們跑,親自幫我們修改資料,還不斷幫我們分析項目和具體細節,常常是白天忙碌一天,晚上還在駐京辦召集我們開會,往往是忙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又接著忙,實在是不容易。」
「小平省長近一段確實不易,既要忙省里的事情,又要伺候家裡的病人,恐怕要比在委裡面時忙上三四倍都不止。」看到齊天翔率先對他說話,羅劍心裡頓覺妥帖了很多,而且也從齊天翔的話語中敏銳地覺察出了他的用意,就呵呵笑著接過王俊明的話說道:「全省的工作原本就有側重,齊省長是在關鍵的位置安排了劉省長這個關鍵的人,所以收到了巨大的效果。相對於項目推進,劉省長分管的部門有我們幾個代管,不但應該,而且也是對他重點工作的具體支持了,責無旁貸,也是不該推辭的。」
「羅劍同志的話說的在理,所謂的分工其實也就是便於管理罷了,都是全省整體工作的一部分,也實在說不上應該是誰的,或者誰更應該親力親為。小平同志在北京忙碌,家裡的事情我們多分擔一些,也是應該的。」張萬福看到羅劍率先表態,也不失時機的跟著說:「我們這個班子新組建,還處在磨合期,所有的工作都有一個整體適應的過程,就像剛才天翔同志說到的,頻繁地調整領導分工,不但不利於工作銜接,也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看現在這樣就挺好。」
張萬福和著稀泥,其實也還是在暗中恭維著齊天翔,以期回報齊天翔的體諒和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