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寒江沉吟著,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敲擊了一下桌面,聲音細微,龍溪抬起頭只看到他那淡漠的臉龐和冰冷的眼神。
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烏寒江還是一動不動,絲毫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手指繼續敲擊了一下桌面,聲音幾不可聞,但龍溪再看他時,只見桌上杯子裡茶水濺了出來。
這些濺出來的水花在暗紅色的桌面的緩緩流淌著,隨著烏寒江的手指敲擊桌面的頻率來回跳動著,最後在桌面上竟然形成一個字,龍溪終於抬起頭,盯著烏寒江,眼裡火星四濺,再看桌面扭扭曲曲的水流,赫然是個「來」字。
龍溪望著烏寒江,他知道烏寒江天生就有野獸一般敏銳的嗅覺,但他為何不說出來,再看桌面上的「來」字,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龍溪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外的一陣腳步聲已響起,誰來了?龍溪豁然轉身走到門口,便看到譚五郎和一干僕人帶著大包小包趕了過來。
龍溪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禁為他的身體擔心,畢竟已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了,見他手裡還拎了個禮盒,忙幫他接了過來。
譚五郎的臉上除了汗水之外還有深深的勞頓之色,他面上布滿皺紋,每一道凹陷里都藏著疲憊。
但他的臉上還是羞愧難當,語氣里充滿著歉意,緩緩道:「龍溪少爺,很是對不住你們,我聽說你們昨天晚上遇到陳冤了,那本是來尋仇,偏偏卻讓你們為了我而冒險……」,說到這,他似乎帶著滿臉的悔意和過意不去。
龍溪打斷他道:「譚先生見外了,即便他不是來尋仇的,若是遇到我們也不一定就會收手」,他看了一眼烏寒江,繼續道:「誰叫我們都是愛管閒事的人呢」。
譚五郎聞言,頓時釋懷,伸手擼了下黑白相間的長髯,口氣稍緩道:「那也應該好好謝謝你們二位」,說著,奴僕已走了進來,手裡抬著了大箱小箱、大包小包一古腦放了下來,一瞬間填滿了半間屋子。
龍溪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現在卻也什麼不說了,那些僕人一將禮物放下就頭也不會的出了屋子,簡直比一陣風還快。
龍溪望了一眼他們的背影,笑道:「譚先生何必如此多禮」。
譚五郎道:「應該的,應該的」。
龍溪笑著搖了搖頭,望著那些箱子道:「就算這裡面裝的都是白花花的銀票,我們也是帶不走的」。
譚五郎聞言,臉上神色忽然一變,吃驚道:「公子要走?」
龍溪道:「我們本來就是要走的」。
譚五郎看著他,沉思良久,才猶豫著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龍溪笑著望了一眼烏寒江,道:「難道他沒告訴你」。
譚五郎也看了一眼烏寒江,笑道:「烏大俠向來不愛說話,在下也不方便多問」。
龍溪呵呵笑了兩聲,道:「譚先生,您認為我們為何來此」。
譚五郎抿著嘴,半天不語,好似在思索著什麼,又過了片刻,才不得不搖了搖頭道:「在下實在想不出,老夫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還沒見到一個中土人來過這裡」。
龍溪笑著道:「一個都沒見過嗎?」,又不由自主看了烏寒江一眼,那眼神裡帶著鄙視,好似在說「奶奶的熊,老子上了你的當了」。
烏寒江也不看他,沒事人似的兀自低著頭想心事。
龍溪道:「他們為什麼不敢來這?」這句話很顯然是對譚五郎說的,譚五郎馬上回答,他擼了一下鬍鬚道:「那隻因為這裡地處荒涼,本就不適合人類生存」。
龍溪笑道:「但譚先生卻在這裡生活了十年」。
譚五郎的聲音再次響起,道: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這裡靠近邊境,我想下面就不用老夫再多說什麼了吧」。
龍溪點了點頭,頗為滿意道:「不錯,因為再往前面走上百里路就到了紫玉關了」。
譚五郎聽見「紫玉關」這三個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臉上半點血色也無,沉默了半晌,才嘆息著道:「與其叫紫玉關,不如叫死神關來得準確」。
龍溪抬起頭,道:「死神關?」
譚五郎整理了一下因為恐懼而微微變形的臉部肌肉,顫聲道:「那裡的戰事極其慘烈,每年在那裡戰死的兵將至少超過十萬人,那裡早已是白骨累累了,我聽說那裡的房子都是用干腐的屍體和骨架砌成的」。
龍溪此時也忍不住差異,道:「十萬人戰死,怎麼會這麼多,我記得每年前線去朝廷報備,都說才損失不過千餘人,而且沒年都會傳出無數捷報」。
譚五郎搖了搖頭,語氣反而平靜下來,緩緩道:「即便朝廷遠在千里之外,但這裡的戰事也不可能完全無睹」。
龍溪皺著眉,聽著他往下說,譚五郎沉吟了很久,才接著道「我斗膽認為是朝廷故意瞞報」,他又嘆了一口氣,道:「畢竟天下太平對於朝廷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弱化犧牲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兵士,如若將前線戰事的真實情況報於天下百姓知道不免引起恐慌……」。
龍溪似乎已很瞭然,他不住點頭道:「紫玉關啊紫玉關」。
譚五郎好像想起什麼,又忽然開口道:「據說近期那裡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龍溪淡淡道:「是不是十大將軍戰死了」。
譚五郎咬著牙齒咯咯作響,顫抖著道:「原來你都知道」。
龍溪這才直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感嘆道:「紫玉關啊紫玉關,看來咱們是來對了」。
譚五郎在身後聽到他說這句話,頓時跳了起來,椅子嘎嘎作響,他的一對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顫手指著龍溪道:「你……你難道要去那裡」。
龍溪走了出去,來得一處鮮紅色的花朵鋪成的小路,譚五郎干張著嘴,身體已經不能動了,他遙望著龍溪的身影,好似在看一個瘋子一般。
不是瘋子誰會去那白骨構成的紫玉關呢,不是瘋子誰會去那有去無回連十大將軍都無法抵抗的死神之地呢。
龍溪一出去,烏寒江也跟了出來,他原本一動不動的坐在,此時忽然像只脫韁野馬似的奔到龍溪跟前。
龍溪好像沒有看見他,只出神似地看著一朵鮮紅色的花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