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片殘葉從樹稍上像點綴末日的寒星一樣,悄然落下。
黃大福臉上浮現出一抹為難之色,猶豫的表情誰都都看得出來。
如果只有一種選擇,那也就罷了,慷慨赴義有時候既是一種勇敢的決定,也是一種沒有辦法的無奈。
既然能活著,誰想死呢?
英雄不是不怕死,英雄是可以勇敢的死。
但既然活著,還要勇敢幹什麼?
勇敢是沒有辦法的一種選擇。
黃大福現在就不是特別勇敢,他拿刀的手已經猶豫不定的搖擺。
他下一步很可能就會把刀丟在地上,然後高喊一聲:「我降了」。
他猶豫不決間還忍不住偷偷瞟了烏寒江一眼,只見烏寒江的身體已在輕微的發顫,哆哆嗦嗦地把掉在地上的劍撿起來。
看到烏寒江的慘狀,黃大福的心更動搖起來。
他本就是個喜歡享受的人,他喜歡沒事可以躺在搖椅上睡大覺,他習慣每天清晨醒來啃兩個雞腿,他還喜歡寂靜無人的時候聽外面桃花盛開的聲音。
他喜歡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得都沒知道從何說起。
但唯獨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絕對不會喜歡死,也絕對絕對不會喜歡渾身像烏寒江一樣被打的皮開肉綻。
他這些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任何人都能從他的臉上讀出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已經可以望見幾個小時之後,倒在這片地面上的冰涼難看的屍首,以及從屍體上散發出來的惡臭。
他可不想變成那個樣子。
在這種向後是死,往前便活的情況下,大部份人可能連想都不會想,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
黃大福還想再多看烏寒江幾眼。
誰知烏寒江已替他做了主意,烏寒江的身體雖然傷勢嚴重,但語氣卻越發堅硬,「你做你的去吧,我不會怪你的,誰都不會怪你,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黃大福聞言愣了片刻,回過神後忙追問道:「那你呢,你讓我活著,你難道非要去死嗎?」。
烏寒江淡淡地笑著道:「我?我做不出來」。
「你做不出來?」,黃大福不禁狠狠看了他兩眼。
「我做這種事會覺得特別沒臉,很丟人,所以投降並不適合我」,烏寒江幾乎站不起來,身上又累又痛,此刻說出這句話卻流露出調笑意味。
「你什麼意思」,黃大福圓睜怒目,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烏寒江我算看出來了,你可是大大的壞,你全身上下都壞透了,你這話無非就說我黃大福怕死不要臉唄」。
烏寒江疼得渾身冒出冷汗,胸前的傷口不斷蔓延,血流不止,以這種糟糕的情況就算沒人打他,他也非死不可。
更別說現在周圍到處都是伺機而動的「餓狼」,他們早就暗暗瞄準了烏寒江。
黃大福身在攻擊的漩渦之中,他就算看見烏寒江受敵,但也一點辦法也沒有,自己尚且難保又如何能照顧到其他人。
「罷了,罷了」,黃大福忽然將刀扔在地上,猛力跳到烏寒江身旁,垂頭喪氣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又何必苦苦支撐」。
烏寒江的身體雖然承受著煎熬,但他眼中的悲慟似乎更加強烈。
「怎麼?你決定了」,烏寒江心中絞痛著,他當然知道黃大福將刀丟在地上意味著什麼。
黃大福急促地喘息著,他將頭轉向一邊故意避開烏寒江的目光,口中艱難地說道:「也許你說得對,死一個總比死兩個的好」。
烏寒江在地上使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站了起來,他的劍搖搖晃晃地在手裡顫抖個不停。
賜天使在旁邊一聲令下,「都停手」。
黑幫之內立刻像一鍋沸騰的開水忽然被倒了一大桶冰似的,迅速冷卻,沒有一個人再往前走一步。
看來這幫土匪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土匪,而是一幫訓練有素,令到即止的嚴密組織。
賜天使慢慢從人群里走了出來,他看見黃大福將刀丟在地上,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綻開,他知道不用在打了,他也知道自己贏了。
他對自己的判斷相當有把握,他望著黃大福的眼神漸漸松馳,「什麼霸刀流,也不過如此」。
他對像黃大福這種貪生怕死之徒有一萬種方法可以令其本人屈服。
所以他為什麼不笑呢。
索性乾脆放開嗓門痛痛快快地大笑,很久沒這麼暢快過了。
他昂著頭,大搖大擺走了過去,走到烏寒江和黃大福的面前,烏寒江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早就不是什麼威脅。
黃大福將烏寒江撫了起來,烏寒江手上根本就使不上力氣,但還強硬地推開他,「要降你降,你走開」。
黃大福像捉小雞似的將他拎在身邊,笑著道:「你看看你那副熊樣,還就嘴挺硬的,既然你那麼不想跟我在一起,我成全你」。
賜天使走到黃大福面前,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他烏寒江不肯投降,殺了算了」。
黃大福輕笑著點點頭,「不錯,這個主意不錯,死一個總比死兩個的強,烏寒江永別了……我的好……兄弟」。
他一邊說一邊從人群里走了出來。
最後兩個字拖了很長一段音才戛然頓住,黃大福忽然一把抓住烏寒江的衣領,狠狠地向外一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的腳由於外力的反作用以致於陷入深深的泥土裡。
烏寒江的身體被甩出很遠很遠,沒有人能料到如此大的變故,更沒有人可以攔住烏寒江的去路,當他的身體落在地面上的時候,已經可以看見黃大福的整個人被兵器淹沒。
所有人都在發瘋似的往他身上招呼。
賜天使整個人都氣炸了,他的頭上,心上,肺里全都湧起無法潑滅的怒火。
「你敢耍我」,他提起黃大福的身體就往旁邊的石柱上摔去。
「嘔~」,黃大福從口中吐出血水,肥胖的身體像塊爛肉一樣倒在地上。
「黃大福!」,烏寒江在遠處瘋了一樣大叫。
黃大福躺在地上掙扎著,拼命向他揮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死一個總比死兩個的好。
黃大福選擇死他自己,救出烏寒江。
賜天使的怒氣沒完沒了,他抬起腿狠狠地踹在黃大福臉上,不住的踢,不住的踢。
黃大福的臉上全是血,眼睛已經模模糊糊地看不見了。
「你敢耍我,來人,去追烏寒江,今天非搞死他們兩個不可」。
烏寒江並沒有跑,他是跑不動了,還是根本不願意……他想將自己的劍從地上拿起來,但拿起來的劍只能當成拐杖支撐他的身體不再倒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