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西軍橫掃西域,威震天下,乃是天下精銳,赫赫有名,普天之下,只要報出安心軍的名號,聞者都是肅然起敬。那顏泉盈長在深閨中,不知深淺,出言不遜,晁用之大為不快。
仇文博知道晁用之是安西軍出身,厲聲喝道:「小丫頭片子,休得胡言亂語!」
步雲飛說道:「仇將軍不得無禮,這小丫……不,女將軍,乃是常山太守顏杲卿之女,顏泉盈是也!」
晁用之見顏泉盈嘰嘰喳喳,心中正沒好氣,忽聽是顏杲卿的女兒,急忙俯首施禮:「原來是顏太守千金,顏小姐替父鳴冤,孤身一人,不避兇險,千里進京,真乃女中丈夫,天下人說起顏小姐,無不敬仰!我等有眼無珠,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我比你們安西軍如何?」顏泉盈喝道。
「顏小姐高義,遠在安西軍之上!」
「這還差不多!」顏泉盈得意洋洋:「還不快放了武縣令!」
晁用之向著蘆葦叢中打了個呼哨,一會兒,埋伏在周圍的士卒撤了圍,陷在泥潭中的崔光遠,總算是脫了身,帶著一百多兵卒,跌跌撞撞爬上干地,來到步雲飛面前,倒是沒帶傷,卻是個個流湯滴水,十分狼狽。
崔書全走到近前,才認出是晁用之、李日越、杜乾運,仇文博,氣得大叫:「你們這幫狗日的,竟然會對自家結義兄弟下黑手,當真是無情無義!」
崔書全和那一百多兵卒,被晁用之這幫人逼進了泥潭中,搞得渾身是泥,極為狼狽,還差點沒了頂,心中很是鬱悶。
李日越說道:「崔老弟,這哪裡能怨得了我們,這黑燈瞎火的,我等哪裡認得出來,我們一直讓你們通上名來,可你們就是裝聾作啞,說起來,還不是怨你們自己!」
「我他媽的敢說嗎!」崔書全喝道:「禁軍就在金城外,離這裡沒多遠,我又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若你們是禁軍,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我們這百十來人不是等著挨宰啊!喂,你們怎麼也不肯通名!」
「還不是一樣!」杜乾運說道:「我們也只有百十來號人,這黑燈瞎火的,若是暴露了身份,豈不是也等著挨宰!」
眾人釋然,原來,雙方都是顧忌禁軍勢大,不敢輕易暴露身份,在這蘆葦叢中打啞謎,結果卻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不一時,崔光遠和前御史中丞韋見素也上了干地,晁用之也讓手下刀牌手放了武文清,大家相見。
這一干人等,崔光遠官職最大,乃是當朝三品,韋見素雖然現在沒有頭銜,那也曾經是御史中丞,響噹噹的閣臣之一。只是,如今這亂世,大唐的官品秩序毫無用處,誰有力氣,誰就是老大。何況,這二位當朝大佬,如今都是十分落魄,又是受了步雲飛的恩惠,所以,也不敢以長官自居,武文清做過晁用之的俘虜,差點掉了腦袋,更不敢以長官自居。三位朝廷命官只得放低了身段,在一旁唯唯諾諾。
晁用之見到崔光遠和韋見素,很是驚奇,這兩位他以前都認識,尤其是崔光遠,那是京城裡的摴博大佬,無人不住無人不曉。晁用之問道:「大哥,崔大人、韋大人乃是乃是朝廷重臣,武大人也是長安縣令,都是朝廷命官,他們怎麼會害怕禁軍?」
步雲飛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便把這些日子,在長安城裡的經歷,說了一遍,晁用之等人才知道,步雲飛已然說動皇上,為顏杲卿平反昭雪,皇上已然釋出了韋見素,還加封步雲飛為驍騎尉,陝郡節度使,冊封顏泉盈為義瑤公主。只是,燕軍破了潼關,楊國忠劫持聖駕,倉皇出逃,如今,崔光遠、韋見素、武文清這一干人,是要在這金城附近,設法營救皇帝。
步雲飛問道:「晁用之,步某命你們前往陳倉,搬去錢財,走商洛小道,前往伏牛山,你們卻是如何到了金城?」
晁用之說道:「還不是因為薛景仙!」
卻見晁用之的身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著七品官府,向步雲飛拱手施禮:「下官陳倉縣令薛景仙,見過步將軍!」
陳倉縣令官居七品,比步雲飛的官階低,所以,薛景仙自稱下官。
那薛景仙面色白淨,舉止從容,頗有名士風度。步雲飛拱手還禮:「原來是薛大人,步某久仰。」
薛景仙只是一個七品官,而是還僅僅是陳倉縣令,那陳倉雖然自古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可到了盛唐,大唐開疆擴土,陳倉就變得無足輕重,而且又是個小山城,地勢偏狹,陳倉縣令不過是大唐數以萬計的眾多七品芝麻官中的一個,名不見經傳。
不過,步雲飛所說「久仰」,卻也不是虛詞。
這個薛景仙雖然現在名不見經傳,以後卻是青史留名!他乃是大唐中興功臣之一。
那薛景仙雖然官職低微,卻是精明強幹,且極有謀略,後在肅宗朝中,擔任西北轉運使,江南賦稅,通過陳倉古道,源源不斷地輸往西北,從而保證了唐軍的軍需,唐軍自始至終,糧餉不缺,燕軍最終戰敗,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耗不過唐軍。所以,唐軍最終收復兩京,薛景仙為首功之人。
只是,這話卻也不好說破。薛景仙只當是步雲飛說的客套話。
「薛大人前來,不知有何指教?」步雲飛問道。
「指教不敢。」薛景仙說道:「下官只是勸說晁將軍,勤王護駕而已。」
「哦?莫非,你們也是來此營救聖上?」步雲飛問道。
「正是!」薛景仙說道。
當初,晁用之、李日越、丁奎、杜乾運、安慶宗一行,帶著那神志不清的封常清,按照步雲飛的吩咐,離了藍伽寺,前往陳倉,搬運杜乾運藏在那裡的金銀財寶,準備運往伏牛山。
原來,杜乾運藏在陳倉的錢財,多達二十萬兩黃金,兩千萬兩白銀,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堆積起來,也是一座金山銀山。要在陳倉這小地方藏嚴實,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若是被人識破了行藏,不僅錢財保不住,杜乾運的性命更是保不住。
這杜乾運打仗不行,可理財藏寶,卻是一把好手,而且,頗有膽略。他竟然想出一條妙計,將這一筆巨款,堂而皇之地放在了陳倉縣衙的草料庫里,讓陳倉縣令薛景仙替他看著,而薛景仙兢兢業業替杜乾運守財,卻是對這筆巨額財富,一無所知!
杜乾運早就看上了陳倉這個四通八達的地方,可用於藏金,一旦將來有事,便可以帶著金銀,想去哪裡都行。
且說,那杜乾運官拜懷化將軍,神策軍中郎將!這便是禁軍中高級將領,後來,他又坐上了灞上天威軍統領,位高權重,有權以禁軍的名義發號施令。那禁軍乃是皇帝的私家軍隊,禁軍的命令,與皇帝的聖旨差不多! 各地州府官員,豈敢抗拒。
安祿山反叛後,杜乾運就以神策軍中郎將的身份,向薛景仙發了一道命令,命薛景仙在陳倉修建一座草料庫,用於囤積戰馬草料,以備國家不時之需。這條指令,如果是換了別人,可能不太當回事,一座馬料庫,隨便找個地方,窮對付一下就行了。可薛景仙不同,他不僅忠實地執行了杜乾運的命令,還把這座材料庫,修得如同鐵桶一般嚴實。
這是,因為,薛景仙太清楚陳倉的戰略地位。
陳是大唐朝廷的賦稅軍需必經之路,是大唐朝廷的生命線!這一點,大唐朝廷上的皇帝高官沒有看到,但天下至少有兩個人看到了,一個是杜乾運,另一個,就是陳倉縣令薛景仙。
薛景仙雖然只是個七品芝麻官,對天下大勢,卻是了如指掌,而且,極為精明,他很清楚,隨著朝廷與安祿山叛軍進入拉鋸戰,朝廷將越來越依賴江南財富,而陳倉作為大唐朝廷供給站的地位將越來越凸顯出來。只要陳倉掌握在大唐手裡,就是長安丟了,大唐也有機會翻盤!
正因為如此,當杜乾運命他修建草料庫的時候,薛景仙毫不懷疑杜乾運的動機,反倒是對杜乾運未雨綢繆提前準備,極為敬佩。唐軍作戰,騎兵為先,而要保證騎兵的戰鬥力,就要有充足的草料,甚至,有的時候,戰馬吃的草料,比人吃的糧食還要重要。在陳倉設庫儲備草料,乃是未雨綢繆深謀遠慮之舉。
於是,薛景仙盡心盡責,加班加點,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保質保量修建了一座草料庫。
草料庫剛剛落成,杜乾運就派他的親信楊三,拉了一百車草料過來,送進了草料庫。
這一百車草料中,夾帶著杜乾運搜刮來的錢財,都是用麻袋裝了,混在草料裡面,杜乾運親自做了標記,外人卻是看不出來。
就這樣,每隔三五天,楊三就來一次陳倉,將夾帶錢財的草料送進草料庫里。不到一個月,神不知鬼不覺,便將杜乾運搜刮來的二十萬兩黃金,兩千萬兩白銀,全都藏進了草料庫。薛景仙對此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