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世劫 258、灑脫

    東方朔與李淳風皆是天星門前輩，一者助西漢武帝建立不世皇朝，一者隨大唐太宗打下萬里江山，如今盡將一生所得盡數灌入王月瑤體內。這份饋贈之龐大，縱使天星新賢天賦超群，一時之間要將之盡數吸納，亦非容易。未幾，王月瑤那如脂肌膚之上已是青筋突起，竟有隨時爆裂的危險。

    「收斂心神，沉元納氣。」

    一聲提點，竟是兩位前輩同時出言指點。此時二人臉上，一者擔憂，一者不忍，但手中功力輸送卻也沒有半分停頓，全然不管王月瑤能否承下這份曠世珍寶。所幸，王月瑤不僅天賦非凡，悟性、意志同屬上乘，聽得二人提點，當即依言照行。不覺，那兩份前輩饋贈便如同兩條浩蕩江河，匯入她體內汪洋之中，一氣呵成，再無半點阻滯。

    另一邊，唐翎、程咬金、肖靖仍舊保持背對。

    知曉李淳風正將畢生所學以灌頂方式贈予王月瑤，程咬金心中不悅，又要轉身。卻發現唐翎此時仍舊單手緊扯自己，未曾鬆開。相反，那瘦削五指居然越抓越緊，幾乎要從他臂上摳出一塊血肉，當下心中已生出另一種驚詫：「臭小子，你——」

    唐翎依舊垂首，往日的雲淡風輕早已蕩然無存：「你我都清楚淳風終途將至，我只求你別再胡攪蠻纏，最後讓他抱憾。」

    相識多年，程咬金何曾見過唐翎如此模樣？又何曾聽到唐翎口吐「求」字？粗獷臉上閃出一陣糾結，最終還是將方才衝動強壓了下來。

    不知經過多久時間。

    「啪嗒！」

    竹簡落地之聲響起。

    程咬金只覺得自己臂上一松，唐翎單手隨之垂下。

    早已淪為殘魂一縷，又將畢生功力盡數傳予王月瑤，竹簡落地瞬間，奇人東方朔亦在無聲無息間走盡一生。待唐翎轉過身來時，只剩下一份竹簡靜靜留在地上，為那一生浮沉默默總結。

    「寄魂破穹麟，其一是為了透析獸域之理，其二則是無奈為之的苟延殘喘，好為後人留下多一份傳承機緣麼？東方朔，你的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唐翎長嘆一聲，轉向另一位奇人，「淳風，難道你也是同樣心思麼？」

    自身功力傳予四名道者，多年學識見聞亦轉贈晚輩，如今李淳風心神皆損，雖仍能保持虛影未散，但也是風中殘燭，一觸即潰。與唐翎一同轉過身來的程咬金見到他如此模樣，心中不忿已無法控制，大聲質問衝口而出：「李淳風，你這老道，又要逃跑麼？」

    虛影微微顫動，李淳風開口回話間，自身形相又淡了幾分：「淳風當然不欲如此，但如今已是天命到時，看來要讓盧國公再等一陣，才能拿到老道之前許諾的丹藥了。」

    唐翎伸手拉住又要發作的程咬金：「淳風，輪迴之道，禍福難定，我們也無法左右太多，如今只能祝你……一路走好。」

    天星賢者，偷天換日，正因為如此，他們能夠擁有凡人乃至尋常修道者不敢想像的漫長壽命。亦因為如此，當他們壽終正寢之時也必須要如四族一般，只留下一縷孤魂流連於輪迴道中百載千年，直至散盡一身因緣，才能重新轉世為人。李淳風這回隕落，便連唐翎也不知道他要在輪迴道中流連多久，才有轉生的機遇，話語說盡後，他又是一聲長嘆，似是要把心中唏噓苦悶盡數吐盡。

    李淳風卻是早已看淡，爽朗一笑，已為自己作下評語：「知乾坤，懂因果，坦蕩便是一生。無難捨憾事，有至交好友，留衣缽傳人，定未知風雲。老道這一生，夠了。」

    話音散盡，微風吹起，李淳風虛影再無憑依，就此消散。唐翎與程咬金面前，只有仍在運功消化傳承的王月瑤以及四名不省人事的道者，見證奇人今生最後成就。

    「哼！」

    恍惚一陣，程咬金冷哼，健碩身軀已躍上空中，只給唐翎留下一句說話：「這處地方叫老子渾身難受。我先回鎮中痛飲，臭小子，剩下的事情你自行處理吧！」

    緊盯程咬金遠去身影，唐翎只是苦笑：「你心中難受，我又何曾好過？唉，當年舊友，如今已寥寥無幾，不得不說，世道變換、時過境遷，確實討厭。」

    「師父？」

    自進入獸域後，肖靖一直是甚少言語，如今見唐翎唏噓長嘆，正待開口，卻又被後者柔聲打斷：「少說，多看，莫要忘了我今日將你帶來的真正用意。」

    肖靖無奈，只得遵命。

    東方朔、李淳風先後消逝，王月瑤身受他們傳承，一時間仍處於入定狀態；而四象門道者以自身作為陣眼，維繫獸域本源百日，如今同樣陷入昏睡之中。唐翎並沒有就此打擾他們，而是在略遠位置尋了一處平地，為肖靖授課解惑，指點其修行之事。

    論資質，肖靖同屬上乘，雖有聖者傳承加身，功力也算不凡，但他終究不如王月瑤般得到門中師長畢生傳承，大部分時間更是獨自參悟。修行一段光景，心中各類不解亦日間增多，如今唐翎要親自授課於他，自然求之不得。一師一徒，一問一答，竟也無視四周動靜，就此進行下去。

    如此，約摸半個時辰過後。

    「呵、呵、呵、呵……」

    仍舊保持著雙膝跪地，閉目入定的王月瑤呼吸逐漸渾厚，顯然即將功成。

    聽聞王月瑤動靜，唐翎師徒不覺停下授課，轉身注目。只見天星新賢如今雖然美眸緊閉，俏容不動，但九條天星玄龍卻已自行顯形。此刻，玄龍並無往日那可牽動風雲的崢嶸威勢，雖將王月瑤環繞其中，卻收斂爪牙，仿佛等待著被它們共同矚目的主人甦醒。

    「呵……」

    王月瑤又再吐出一口濁氣，九條玄龍似是受其氣息牽引，形相漸漸消散，重新化回星芒，歸入主人體內。

    唐翎在旁看到，不由輕嘆：「果然是天縱之才，如此輕易便突破瓶頸，看來創世至今，首位天地主宰終於要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