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告別「唐仁」之後數日,唐翎與芸兒的山林之旅至今才總算迎來短暫歇息。這讓芸兒顯得格外興奮,至於理由,自然是「不用再忍受翎那半調子的廚藝了」。
此時,唐翎與芸兒已踏足於揚州廣陵郡中。
「翎!前面有間客棧!」
如此歡騰歡呼,只有那不知憂愁為何物的芸兒才會發出,那沒有絲毫顧忌的歡呼聲同時也引來了路人的側目,對於這種沒有任何儀態所言的舉動,唐翎只是帶著一副寵溺的表情,緩步緊隨在後。
「兩位客官,裡面請!」
隨著小二過分殷勤的吆喝聲,芸兒自然而然地闖進了某間酒樓之中,幾乎是憑第一印象喜好般,她未經任何思索便坐到一張靠著窗口的飯桌邊上,同時使勁地拍打著那尚且算得上名貴的桌子:「翎,快點!快點!」
數聲催促後,唐翎才不緊不慢地走進客棧,苦笑著望向早已迫不及待的芸兒,他從懷中摸出一錠白銀放到臉色有點勉強的小二手上,並吩咐道:「炒幾碟招牌小菜,另外再上一壺酒。」
手中揣摩著白銀分量,小二的動作顯得格外賣力,恭恭敬敬地向唐翎行過一禮,已吆喝著往櫃檯跑去。見得這名甚為熱情的小二離開,唐翎才鬆了一口氣,苦笑著走向芸兒。回想起方才那小二見到自己一身破爛衣服時的表情,使得唐翎不由得邊走邊低喃:「先敬羅衣後敬人,永遠是凡人的陋習。」
或許是唐翎給出的銀子分量十足,店家上菜的速度快得驚人,雖然只是幾碟簡單的小菜,芸兒卻是來者不拒,只是簡單幾個動作,那張容量明顯不大的小嘴已塞滿了各樣飯菜。不僅如此,她還甚為主動地將殘餘菜餚夾到自己的碗裡,再明顯不過地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慢點吃,別噎著。」
唐翎提筷輕敲芸兒飯碗,如此提醒道。
「吧唧吧唧吧唧……」
表示抗議的聲音表示著芸兒的不快。
輕嘆一口氣,唐翎在小二那火熱的目光下再點下幾款精緻菜色。
「客官好眼光,這幾個小菜就連當年的太宗亦讚不絕口,百年來一直是我們小店的招牌菜色。」一直保持著點頭哈腰的小二如此說道。
這話倒是讓芸兒添了幾分好奇:「就這幾碟小菜,能讓太宗皇帝也讚不絕口?」
聽得芸兒的問題,小二更是得意:「那是當然,太宗還沒即位之前,就經常和一班老臣子四出遊玩,只要他來到廣陵郡,必然會到我們這小店一坐,亦必然會點這幾樣小菜,一件不多,一件不少。」
「不,還少了一樣。」唐翎打斷小二的自誇,臉上卻帶有一種懷念的笑意,「去拿一壺『錦花雕』。」
聽到唐翎如此言語,小二雙眼頓時發光:「『錦花雕』正是小店的招牌老酒,當年太宗皇帝的必然會點上一壺,君臣同飲。」
唐翎往桌上又放了一錠白銀,有點不耐地催促道:「趕緊去準備。」
連續甩出兩錠白銀,唐翎在小二心中的形象已然顛覆。此刻小二眼裡,面前這位出手闊綽的客人顯然大有來頭,殷勤神色已頓時爬滿那瘦臉——自然,這上菜速度亦是匪夷所思的快。
面對著滿桌精緻的菜色,芸兒並沒有去注重那些無謂的矜持儀表,此刻雙筷翻飛的速度只叫旁人目瞪口呆。而這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樣,與唐翎倒是有點相映成趣之意。
「翎,你只喝酒?」
在咀嚼的間隙中,芸兒如此問道。
「在這小店之中,我只對酒感興趣。」唐翎如此回答,同時為自己倒滿一杯醇酒。
「酒有什麼好的?辣死了。」擰眉、撇嘴,芸兒以這兩個動作表示著自己的不解。當初遇上唐翎之時,她便對唐翎這個唯一嗜好感到不解,而在他們的旅途中,她亦曾從唐翎手中搶過那麼一星半點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酒那股辛辣的味道卻讓她感到後悔。
唐翎笑道:「我正是喜歡這種辣味。」
芸兒托著腮幫,不解甚至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與她朝夕相處了數年的傢伙。
未幾,桌上酒菜再添數碟,此次卻是由掌柜親自送來。這個看上去年逾六十的老掌柜的臉色相對於方才那個滿臉殷勤的店小二,倒是多了幾分好奇的目光。看著忽然增加的酒菜,唐翎倒是來者不拒,也不管芸兒的滿臉驚異,托起一壺新上的陳年「錦花雕」的封蓋昂頭便喝。
一口陳酒下肚,唐翎似是回味,又似是思索。
「貞觀元年的『錦花雕』,老掌柜,沒想到你這客棧還留有這等百年好酒。」唐翎又品了幾口,說出了這一壺陳酒的年份。
老掌柜聽到唐翎的評論,顯然為唐翎的這分見識而詫異:「客官你居然能夠品出這壺『錦花雕』的年份,這份見識才叫老朽佩服。」
「只不過曾經喝過這一年的『錦花雕』而已。」唐翎輕笑了一聲,低頭又酌了一口,臉上滿是懷念,「若我沒記錯,這一年的『錦花雕』正是因為太宗登基而釀,亦是『錦花雕』中的極品。」
芸兒不解看著滿臉回味的唐翎,撇了撇嘴,但同時也似是鬆了一口氣,只不過她那永遠不知道何為講究的性格卻未有讓她太過專注於這讓唐翎沉醉的酒,僅是一瞬之間,她再次挽起衣袖,提起雙筷,宛然一副餓虎搶食的模樣掃蕩著面前的飯菜。
此時,大街上傳來一陣熱鬧的鑼鼓之聲。一隊穿紅戴綠的人執掌著鑼鼓、鞭炮沿街而過,一名男子胸帶大紅花,那一身紅衣將他襯托得精神抖擻,身後跟著一張八抬大花橋,胯下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滿臉喜慶之色。但這一幕情景只是卻並未將新郎官那往日專橫跋扈的氣勢給遮掩過去,就連街邊的道賀之人臉上都暗暗顯出不憤之色。顯然,這個男子往日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甚至可以稱為一名「惡霸」。
「有喜事?」
並未察覺出任何異常氣氛的芸兒探頭往外瞅了幾眼,立馬被這種外在的喜慶氣息所感染,雙眼泛出陣陣閃光。
「翎,你看街外!今天這裡有喜事!」
「排場倒是不小,有點權貴的風範。」
唐翎往外一看,心中自然是明了幾分。此時馬上的那名新郎官正好亦望向了這邊,一眼掃向唐翎,倒是未有多少詫異,但當他見到芸兒之時,目光卻是多停留了一陣。恰好這一陣卻是被唐翎收入眼底,一聲嗤笑——疑似惡霸的新郎並不能引起他的重視,反而是那花橋之中散發出來的氣息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這是喜事,卻未必會人人皆喜,說不準還會樂極生悲。」
老掌柜此時正為唐翎酒杯滿上,恰好打斷了唐翎的自言自語。
「客官,好酒可遇不可求,還請慢慢品嘗。」
唐翎望了老掌柜一眼,並未作何表示,但當他再往外面看去,只剩下那頂被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花橋映入他眼中。
人潮漸漸散去,關於這場喜事的議論終於開始想起,但議論之人臉上表情卻只有不忿、冷笑以及一陣陣事不關己。
「又再納妾,這次已是第幾房了?」
「天知道,我只知道這裡的女人,但凡有點姿色都或多或少的與那傢伙有點瓜葛。快比得上皇帝老子的三千後宮佳麗了。」
「娶妻、納妾、青樓、強搶,他碰過的女人,只怕早已超過當今皇上。」
「此言差矣,當今天子近年來獨寵楊貴妃,之前也僅僅是獨愛早已逝去的武惠妃而已,哪有那麼風流韻事?」
聽得各種議論,芸兒不由得吐了吐舌頭,壓低嗓門對唐翎說:「原來那新郎不是好人?」
唐翎笑著反問:「難道你認為那個新郎是好人?」
「不像。」
這次芸兒的回答倒是甚為直接。
輕笑一聲,唐翎為芸兒夾上數筷飯菜。方才芸兒眼看著那頂花橋,臉上早已冒出嚮往之色,哪有注意到新郎在她身上停留下來的目光?不過那頂花橋倒是也吸引到唐翎的注目,確切地說,唐翎已注意到花橋里的那一位新娘並非一般凡人。
一聲輕輕咳嗽打斷了他們之間的交談,老掌柜臉上滿是不悅神色,壓低嗓門提醒唐翎:「客官,此言須慎。」
唐翎輕輕一看尚未散去的人群,不再語言,臉上露出玩味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