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世劫 468、終途

    翎逍舉止雖與尋常小童無異，所幸倒有幾分能夠看出程游陸心中糾結的眼力，繼而又加了一句解釋：「你也別太過沮喪，畢竟據月瑤姐姐卦象卜算，未來將之的劫數不但涉及凡人幽鬼、神魔仙妖，便連與唐翎實力同等的創世聖者也未能倖免。血海自然需要趁著現在儘量提升實力，以掙得多一分回天之機了——何況未來之事，誰又能出言斷定？說不準過不了多久，唐翎還得親自找你們協助呢？」

    「小王爺所言甚是。」程游陸這才稍有鬆緩，「那麼……我等應如何行事？還請小王爺指點。」

    「這個麼……」

    翎逍明顯並不適應程游陸這恭敬模樣，咳嗽一聲後，已抬手往自己身後指去。

    而在他後方遠處，絕影堂殺星聯袂對陣恆族千魂之戰已漸漸到達尾聲。

    身受陣法困鎖，千魂空有一身功力卻處處受制，早已沒了翻盤機會。然而他並未就此引頸就戮，哪怕身上早已傷痕累累，仍舊傾盡全力與肖靖鏖戰到底，臉上神色之堅毅便連身為敵手的絕影堂殺星見到也在心中暗自敬佩。

    自方才轉守為攻，壓制千魂至今，肖靖手上攻勢仍舊連綿不斷，體內氣血翻騰下，判生血槍威力更是倍增。若是保持此般局面，只需再過半柱香時間，他已能將千魂滅於槍下。但見千魂此時固執頑抗，當世人王卻也感到了幾分疑惑：「你敗局一定，為何仍要徒勞掙扎？」

    「哈，若是就此放棄，豈非愧對我等數千年修行？」千魂連連抵擋判生血槍攻勢，「終途之前，能遇平生罕見強敵，能見舉世無雙陣法，若不能再多感受一瞬，那我等當年又何必叛出神界，橫掃六族？」

    「……」

    肖靖不語，手中長槍連環刺出，已在千魂身上洞穿數個血竅。

    「小子，你可知道我等為何會捨去天恆山榮耀，轉而化作禍世孽黨？」

    千魂戰至興起，已不顧自身傷勢，一雙鐵拳再也不作消極防守，反而迎向判生槍鋒，接連硬撼。霎時間，只聽巨響轟鳴，陣中空間爆裂，竟似是難堪雙方巨力壓迫，瀕臨崩潰。

    百擊之後，雙方急退。

    「痛快！」

    身形甫停，千魂發出一聲狂笑，再度向肖靖撲去。

    「修行數千年，我等早已達到自身極限，與一族主宰相比，只欠缺創世聖者賜予的代代傳承而已。」攻勢再起，千魂口中言語儘是對當初時光之回味，「所幸，我等得遇恆主贈予裂魂秘法，有望跳出本族極限，從而更進一步。如此機會，豈能白白錯失？縱使步入歧途，受盡永世罵名，只要能多見前方風光一眼，也是值得！」

    千魂全力一擊，伴隨「值得」二字直向肖靖碾去，威力竟更勝早前攻防總和！若非有靜影陣困鎖周遭空間，只怕包括血海城在內的數十里方圓亦要受到波及，其中生靈必然亦要付出傷亡代價。

    強招臨門，肖靖面無懼色，不退反進。判生血槍劃出一道寒芒，挾帶兩股截然不同的罡勁直向千魂迎去。

    「亂世殺·人鬼殊途！」

    「恆訣·寰宇盪！」

    當世人王、恆族千魂各傾全力，招式相觸一瞬，巨響尚未爆出，灼目強光已搶先璀璨閃耀。當下已有如烈陽墜地，遠處觀望眾人猝不及防下，視力盡數受到剝奪，除卻一片玄白，再無能見之景。

    「轟隆！」

    直至此時，強招互撼的巨響才告爆出，只是早有強光在前震懾，又有絕影堂設下陣法護持，眾人除了免不了的雙耳嗡鳴生痛，到也未曾升起理所當然的躁動。唯獨現場中修為最深的王月瑤與翎逍臉上泛笑，早已看清此戰結局。

    「有靜影陣相助，自身修為又早已達到主宰境界，肖靖此戰倒是勝得理所當然。」翎逍保持著端坐虛空的姿勢，連連感慨，「恆族千魂修煉數千年，加上唐翎為他量身打造的合適軀體，若論單打獨鬥，可稱作聖者之下當世第一。然而總歸不是絕影堂聯手之敵，可惜了。」

    「當日九天姐姐在長安擒下的兩具恆族傀儡，唐大哥只用了其中之一尋覓恆界所在，另一具一直藏而不用，原來是作為寄體供千魂棲身，藉此為絕影堂彰顯聲勢麼？」王月瑤則是為唐翎安排感到唏噓，「不得不說，血海中哪怕仍有人對肖靖有所懷疑，今日一戰過後，他們亦不敢對『肖寒意』的橫空出世而持有什麼反對態度了。」

    「沒錯，絕影堂必須以強者為尊，若非如此，絕不能應對未來劫數。」

    因陣中最後一擊早已奪去周遭眾人視聽能力，王月瑤、肖靖平靜交談倒也不怕話語中內容被旁人聽去，而在寥寥幾句過後，戰陣之中亦已揭曉勝負。

    判生槍尖沒入千魂胸膛，方才肖靖一式亂世殺所含的兩股勁力正於其體內不住躥騰，撕裂其經脈血肉，哪怕千魂如今肉身遠遠強橫於尋常四族，半柱香時候後依舊逃不過支離破碎的下場。

    仿佛早已預見自己結局，千魂此刻居然出奇的平靜：「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當世人王，判生血槍肖靖。」

    雙手仍舊緊握長槍，肖靖回答未見任何雀躍亢奮，仿佛方才一戰只不過尋常經歷，眼前敵手也僅僅是偶然間擦肩而過的陌路人而已。

    「當世人王？想不到歷經數千年浮沉，凡人主宰竟能再現塵寰。」千魂細細咀嚼著肖靖回答，「這樣也好，既然我族乃是由凡軀晉身為神的恆主所創，那最後終章，也當由凡人寫下結局。只是如今我等一身修為糅雜了六族本源，待我等煙消雲散後，你們可得好好善後，以免讓這片天地受到影響。」

    「這是自然。」

    應過千魂叮囑，肖靖手中長槍急旋，「人鬼殊途」一式勁道再度迸發，已將對方胸膛洞穿。

    身受終結一招，千魂並未展露出什麼不甘或憤慨，放聲大笑中已顯出自己此刻正是求仁得仁：「當年我等隨恆主力戰四族，本已身死命殞，僅留殘魂苟且偷生，受死氣滋養融合成如今形態。如今有幸死在當世人王手下，倒也不算冤枉辱沒。只可惜我族一直尋求的登聖之路，最終還是未能得到驗證啊。」

    大笑過後，千魂身軀已難堪重負，就此化作點點光華，流溢於絕影堂三十六殺星尚未撤去的靜影陣中。

    恆族最後一員，就此隕落於當世人王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