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世劫 205、對弈

    見老丈不再正面回應自己問題，少女也不追問，同樣將精力集中在棋盤之上，但內心疑惑卻未因此放下。她自然知道，今日老丈所等之人絕不會是那風嘯嶺，畢竟今日他們三人到此，僅僅是因為老丈受到了一個突來的口信。尋常山野旅人，確實沒有資格將口信傳到自己父親面前。不僅如此，老丈甚至開口拒絕了她其餘兄弟陪同前來的請求，獨帶環姨與自己前來。

    能讓父親如此重視者，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因此，「不是」。

    至於「是」，大抵是因為老丈已給四周警戒的護衛下過命令，若是那風嘯嶺今日要來三絕居打發時光，不可阻止他進來吧？

    雖然心中別有所想，但這並不妨礙少女棋路。片刻之後，老丈手中黑子再次氣數敗盡，眼看就要飲敗。此時，兩道身影竟走進了三絕居中，其中一人見到皺眉苦思的老丈，當即拱手行禮道：「老先生，多日不見了。」

    此時老丈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應對白子攻勢，忽然聽到這聲問好，當下抬頭看去。只見一名瘦削青年臉帶和善笑容，已站於不遠處。

    「嘯嶺小友？」

    雖說難以置信，但早日曾被一眾長安才俊視為勁敵的「風嘯嶺」如今的確站在自己面前，老丈不禁大喜過望。當即拋下手中棋子，站起身來：「嘯嶺小友，多日不見，老夫還道你已離開了長安，沒想到今日居然能夠再見啊。」

    來者正是唐翎，他雖化名「風嘯嶺」行走於長安，卻從來沒有向老丈提及，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名字已被知悉，自然有點訝異。老丈也不隱瞞，開口解釋道：「當日風小友連挫長安才俊，其中有不少人也精通丹青，早已將小友的畫像傳遍長安。老夫又如何不認得你這位忘年之交？」說罷，老丈看了緊隨唐翎身後的少年一眼：「這位小友是？」

    「這是嘯嶺的一名學生，肖靖，早前我曾傳過他一點微末本領，這次在長安偶遇，便邀請他到此一同休息了。」

    聽得唐翎介紹，老丈頓時來了精神，將肖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嘯嶺小友的學生？果然也是器宇不凡，相信不日又會有一名才俊橫空出世了。」

    肖靖卻是將姿態放得極低：「老先生謬讚，肖靖年齡尚幼，見識也淺，很多方面仍舊需要依仗老師指點。」

    「哈哈，小兄弟自謙了。對了，嘯嶺小友你來得正好，老朽這兒正好有個難題，非你不能解決。」

    老丈說完，也不待唐翎反應，便將他拉到自己的位置上：「這局對弈將老朽殺的丟盔棄甲，不知道風小友是否能助老朽力挽狂瀾？」

    唐翎臉帶難色：「老先生，這樣不好吧？」

    老丈卻是說道：「無妨，風小友你只管下子，正好也讓老朽見識下，讓吳三子飲敗的高超棋藝。」

    見到老丈執意，唐翎也是無奈，只得對早已坐在對面的少女拱手說道：「不才風嘯嶺，還望姑娘指教。」

    話音剛落，他已是愣住，只因他這時候才發現，如今將要與他對弈的少女，居然與芸兒長的一模一樣，正是傳聞早夭，卻在不久之前修成仙道歸來的上仙公主，李延靈！

    另一邊，延靈也認出了面前的「風嘯嶺」便是當日在大明宮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創世聖者，只是她心中雖然驚訝，卻未流露於臉上，只是對唐翎略微點頭說道：「小女子李延靈，還望嘯嶺先生賜教。」

    老丈李隆基見棋局再起，忙拉著肖靖到旁坐下，當起了觀戰者。

    論起棋藝，延靈的確是比吳三子強上不少，加上原本局中她已占盡優勢，幾乎將黑子逼成死局，唐翎即便憑著自己多年閱歷，也皺眉苦苦思索了好一陣時間。偏偏就是他這般舉動，反而叫李隆基父女更加驚訝：難道這般殘局，落到風嘯嶺手中仍能逆轉？

    就在他們暗自度量間，只見唐翎執起黑子，伸手便在棋盤天元區域上放了一子。

    李隆基見到唐翎下這一手，不僅有點意料之外，也覺得有點理所當然，只因為前半局他與延靈對弈，本就刻意避開了中央天元的位置，如今幾近殘局，四周儘是末勢，唯有天元附近仍舊有著迴旋的希望，如此一著，也是唯一一著。

    但棋局此時早已過半，延靈早已將局勢鋪設得滴水不漏，天元區域雖看似空門，卻也是四面受敵，如今「風嘯嶺」不得已在此另闢戰場，延靈難道就會因此而斷送勝機麼？

    只見延靈拈起白子，竟不顧天元，而是志在加強己方優勢，要將原本落於困境的黑子全數殲滅。

    唐翎回敬第二枚黑子隨即落入白子陣中，竟將原本蓄勢待發的攻勢打消了幾分。

    延靈連忙下子補救。

    唐翎再於天元構建陣型。

    李隆基在旁觀棋，見到黑白對持，早已將局勢看得清清楚楚：這風嘯嶺雖然在天元區域下子，雖然意義未明，但其餘地方往往能料敵先機，輕描淡寫間便將延靈攻勢拖延，偶爾几子，更使得對手陣腳大亂，不得不重新鋪設，而在這個空隙下，他已逐步在天元架構起勢力，並逐漸將原本力弱的四周黑子統合起來，一步一步扳回局面。

    如此目光與棋路，不愧是近日被將長安年輕一輩視為無物的風嘯嶺！

    片刻之後。

    延靈將手中白字放回棋匣之中，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李隆基也從沉醉中恢復過來，但他依舊緊盯棋局，若有所思。

    終究還是因為前半局劣勢太甚，黑子仍舊無法反敗為勝。

    但這並不代表白子已將對方挫敗！

    唐翎同樣將手中黑子放下，轉頭向李隆基拱手說道：「嘯嶺棋藝不精，讓老先生見笑了。」

    「不不不，嘯嶺小友棋藝，乃是老朽平生僅見，反而是我這個途中換人的老傢伙應該感到汗顏啊。」李隆基忙回話說道，邊說邊死死盯著棋盤上互不相讓的黑白二子，心中只餘下「震撼」二字。

    而延靈更是向唐翎行禮，恭聲說道：「嘯嶺先生棋藝精湛，延靈自愧不如。」

    的確自愧不如，九死一生的局面，居然也能逆轉至此，若是能再走幾步，恐怕此翻棋局的結果將要改寫啊。

    黑子，僅輸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