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世劫 139、延靈

    當夜。

    本應已歸於平靜的長安城高空中再度多出一個夜遊身影，只是與之前那將長安鬧得風聲鶴唳的採花歹人不同，這名外來者顯然更加肆無忌憚，只在幾個起落間，便已躍入守衛森嚴的皇城之中，那些千挑百選的禁衛軍，在他眼中，居然如同虛設。

    尋覓至一個偏僻角落，身影終於停下腳步，在微弱月光映照下，那張瘦削麵孔已帶著幾分不作掩飾的沉思。

    當日初到長安，唐翎便已看出那名常在三絕居出現的老丈身份非凡，在日間與渡津淺談過後，不僅知道那老丈便是當今主掌大唐江山的玄宗李隆基，更得悉他其中一名寵妃曾在當年誕下一個先天魂魄殘缺的女嬰。為保這女嬰能順利長大，李隆基隨即請求渡津收其為徒，並將她引入修行一途。

    這女嬰即是李隆基那幼年離家，至今三十年的女兒。因為在仙界修行多年，加上她對仙族功法似乎有獨到的天賦，短短數十載，如今的她已是半人半仙的功體。

    故此，在得知此一消息後，唐翎當即便與渡津相約，今夜在皇宮之中相會，他要見見那可能是四體之一的李家女兒。

    「魂魄先天殘缺、以凡軀修行仙道……沒想到千餘載無功而返的尋覓，竟然在這短短時間得到如此之大的收穫。更沒想到，最後的仙體，居然有可能在這李家血脈中出現。」回憶著這李家血脈與九天、神體的相似之處，唐翎喃喃自語，話語中儘是說不盡的玩味。隨之單掌朝上，掌心出滲出一陣微弱黃光。在濃重夜色之下，緩緩閃動，似是在作出一個指示路標，為某個赴約之人作出引導。

    黃光忽亮忽暗，只是一陣時間，之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來到附近，其中走在前方的正是日間與唐翎攀談過的渡津。

    渡津來到唐翎面前，也不管身後隨行的那人作何感想，直接向唐翎跪了下去，口中恭敬說道：「仙族小民渡津，見過聖者。」

    「嗯。」

    散去手中黃光，唐翎的回答異常平靜。

    跟隨在渡津身後的，驟眼看去乃是一名妙齡女子，見到渡津居然會對面前這名年輕男子行下如此大禮，臉上的詫異神色已難以掩蓋，開口問道：「師尊，這位是……」

    渡津保持著下跪低頭的姿勢不變，向那女子吩咐道：「靈兒，這位正是創造了天地萬物的其中一位聖者，我們六族成員，皆可以稱作是他的後裔，你快快過來行禮。」

    「你叫靈兒？」聽到渡津如此稱呼這名女子，唐翎不禁在她身上多看了幾眼。

    據渡津之前所言，面前女子應該便是李隆基那離家三十年、剛回到凡間不久的女兒。或許是身為修行者的原因，她的音容形貌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在月光的映照下，又一張與芸兒一模一樣的面孔正顯現在他的面前。

    面對唐翎，那女子顯然沒有如渡津一般感到壓力所在，言語之中只有禮貌：「正是。當初拜入師尊門下之時，師尊說我天生魂魄殘缺，故取名『延靈』，希望我能借修行一途，延續魂魄壽命。」

    「若我沒有猜錯，你應該便是李隆基與武惠妃所生的女兒，外界傳聞夭折於襁褓之中的上仙公主吧？」唐翎注視著面前那張面孔，開口猜測延靈的身世。

    自身過往雖然被唐翎一言道破，延靈卻也未有任何不悅，只是繼續平靜地回答道：「上仙已是小女子過去的名字，如今正與聖者相談的，只是延靈而已。」

    上仙公主，開元初年出生，乃是李隆基第二十八名女兒，傳說她「早夭」於襁褓之時，靈座上曾出現過「祥鳳瑞虹」等奇觀。因此，當時宰相張九齡曾向李隆基進諫，將這一祥端記載於史詩之中。沒想到在今夜相會中，她居然以「延靈」的名號出現在唐翎面前。藉助月光的映射，唐翎仔細打量著面前女子，一句評價已在不自覺間脫口而出：「沒想到當年盛傳夭折的公主，如今居然再現，有意思……」

    渡津慌忙說明：「當年小民與延靈的生母武惠妃有過一面之緣，相談亦頗為投緣，因不忍其後人盡皆夭折，便將延靈魂魄帶回仙界，為其重塑肉身，教授她修行法門，只可惜，多年下來，延靈魂魄殘缺的症狀卻未能治癒……」

    「待吾來看看。」

    唐翎沉吟，隨即靈識感知已然張開，探入延靈體內，對其經脈魂魄進行著細心的探查。未幾，他已得出了理所當然的答案。

    隨後，只見他單掌攤開，六族本源之氣再現，帶著這六種代表了天地蒼生的顏色，唐翎向延靈踏前了一步。

    只是一個簡單動作，渡津臉上的謙卑已立時被驚恐所取代。

    「你似乎曾碰到過類似的事情？」

    渡津的驚恐並沒有逃過唐翎的感知。此前他曾在渡津面前展示過同樣的動作，但除卻驚訝之外，渡津並沒有別的反應，如今這驚恐神色，已叫唐翎隱隱中察覺到幾分異常。

    緊盯唐翎手中的六種本源，在確認自己心中所想像的情景並不會出現後，渡津才心有餘悸地點頭承認。

    「看來你知道，延靈會在無意識間吸納六族本源。」感受著手中本源的躁動，唐翎代渡津道出了這一個事實。

    渡津再次點頭。

    「而且你知道，她體內本源一旦失衡，將會產生何種後果。」

    唐翎如此推論，渡津雖然有所猶豫，但終究也是承認：「小民曾親眼見證過。」

    這一個答案，到有點出乎唐翎的意料之外。早前與芸兒同行，為怕那吸納別族本源的體質會對芸兒造成什麼不良影響，唐翎總會定期定時為她洗滌體內本源；九天則是長期避世，除卻肖靖體內的人念之氣以外，除卻當日在揚州受到一眾聖者追捕，鮮有吸收別族本源的機會；沒想到如今在延靈身上，居然會發生此等事情！想起渡津曾將自己誤認為恆族一事，唐翎眉頭微皺：「難道這與恆族有關？」

    「正是。」面對唐翎，渡津並未隱瞞。

    五指一收，唐翎已撤回掌上的六種本源：「將事情始末告知與我，不得有半點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