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我還以為羅麗麗收到的這封沒有署名新郎姓名的請柬,是某個惡趣味的人的一場惡作劇,可漸漸我發現事情好像並不是我想像的那樣簡單。墨子閣 www.mozige.com因為整條胭脂巷裡的街坊鄰居全部都收到了那大紅色鎏金的喜帖,新娘的署名上面端端正正寫著「喬阿笙」三個大字。幾乎每個見到我的熟人,都會笑嘻嘻的問上幾句有關婚事的消息,比如「新郎在哪裡高就啊?」,又比如「具體的婚禮舉行地點在哪裡?」之類,菜市場裡遇見的三姑六婆們帶著一顆八卦的心向我丟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而我慌慌張張顧左右而言其他,最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說了些什麼,就逃也似得飛回了家。
菜市場這個地方看來我是沒法去了,因為那裡聚集了太多站在宇宙中心到處搜索八卦並且津津樂道的大媽們。一夜之間,整條胭脂巷,每家每戶的門前都插上了一封喜帖,用隔壁的隔壁的王大媽的話說「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雪花一樣落下來的請柬」,忽然之間,我成了這條冷清的小巷子裡唯一的焦點,讓我感覺很是不舒服。
我站在二層臥室的窗邊向下望去,街上依舊冷清平靜,可我總覺得這平靜之中在醞釀著什麼神秘的事情,只待時日一到,便會打破這如薄冰般脆弱不堪的平靜。對面的狐狸家依然大門緊閉,連個鬼影都沒有,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那邊是滿院的枯葉,淒涼極了。手裡的大紅色請柬格外的燙手,上面每一個鎏金的字似乎都在紙上對著我叫囂挑釁,我幽幽嘆了口氣,事態好像越來越超出我的控制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們誰都難以預料。
而我清楚的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樓下,八尾正斜倚在桌邊,修長的手指無聊的擺弄著那顆被做成花瓶的頭骨,頭骨下面壓著一張紅色的紙,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
「八尾,這突然而至的喜帖跟你有關係嗎?」我走過去,神情嚴肅的看著八尾。
八尾撇了撇嘴,丟給我一個輕蔑的眼神:「你覺得我會做這麼多此一舉的事嗎?
「那會是誰?」我緊皺著眉,其實我也覺得不會是八尾,因為我們現在是合作關係,他沒有這個必要這樣譁眾取寵。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件事的人究竟目的何在。」八尾眸色一沉,犀利的眼緊盯著桌上那張請帖,思慮一番過後,又咧開嘴笑笑:「你這麼丑的女人竟然還會被人搶著娶,真是稀奇啊。」
沒等我反擊,他又說:「看來得讓他們快點來了。」
說完,八尾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看著皺皺巴巴的淡黃色絹巾,然後開始在那上面寫字。他寫的字體很奇怪,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字,筆畫極其簡單,乍一看每個字都差不多,但細看又有千差萬別。寫完後,八尾在空中畫了一個符,雙手合攏,嘴裡念念有辭「信君信君,請速速將我的信帶回遙遠的青丘,告訴族人快來迎接新娘子,逾期不候。」
話音剛落,從八尾的袖口飛出一個顆碩大的頭顱,那顆頭帶著長長的黑髮在房間上空盤旋了一圈,不斷發出尖銳的叫聲,像是在牢籠中被關久了的犯人終於獲得自由時的驚喜之感。它一個俯衝下來,面部肌肉因為過於興奮而扭曲著,看起來十分詭異恐怖。
八尾一巴掌對著那顆怪叫著的頭劈了過去:「不要吵了!煩死了!」
那顆頭立即安靜了下來,緊抿著嘴巴,一雙大眼睛驚恐的望著八尾。
八尾說:「信君,我此次將你放出來,就是要你把這封十分重要的信帶回青丘,記得一定要親自交到族長手裡。一定要帶到!」
那顆名叫信君的頭獲得如此重要的任務之後,激動得一下子竄上了房頂,然後重重的撞在天花板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落到地上又彈起來,像一個失控了的籃球。
「放心吧,大人,信君一定不負大人囑託!」說完,它張開如血盆大口的嘴,一口將那封信含在了嘴裡,接著便消失在青色的陰雨天裡。
八尾得意朝我揚眉毛時,我還處於目瞪口呆中,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怎麼只有一顆頭?
看出來我眼裡深深的疑問跟好奇,八尾帶著炫耀的口氣說:「沒見過吧,這是專門為妖怪們傳遞信件的奴僕,它們有一個統一名字,叫做信君。因為有拖著一個累贅的身體前行的速度太慢了,於是主人往往會砍掉他們的身體,只留下能夠傳遞信件的頭顱就夠了。」
真是殘忍又神秘的妖怪世界。
「哦」我點點頭。
一道紫色的閃電閃過,蓄勢已久的雨終於要落下來了。
這陰雨天還真襯我的倒霉心情。
八尾望著玻璃外陰沉的天色說道:「馬上就要到天劫來臨的日期了,一定有妖怪盯著那罈子里的東西,為了防止發生變數,我要提前將那東西換個地方藏好,在我的同族來接你之時,我才會回來,因為這裡似乎已經不安全了。」
八尾緊緊的抱起那個黑色的罈子,裡面發出沉悶的水聲,我又想起那天看見的小孩子的手,問道:「八尾,我可以相信你嗎?」
遇見過的看似誠懇的騙子太多了,我實在分不清此刻八尾真摯的眼神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
八尾緊抿著嘴,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那裡正風起雲湧。
「天地間,風雲忽然變了。」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但是轉身又對我說:「如果你想要救銀狐大人,就請你必須相信我。」
他收起了平時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背後八隻長長的白色尾巴在微微擺動著,言辭認真又誠懇,帶著讓人毋庸置疑的嚴肅。然後,轉身走進了外面的風雨中。
我凝望著八尾遠去的背影,心裡不由得一陣陣緊張和前所未有的恐懼。現在連八尾也走了,也就意味著我要和不知名的敵人孤軍奮戰。
阿彪吸著鼻涕,從他的廚房走了出來,動作利落的將捲簾門、店門、窗戶全部關上,隔絕了外面的風雨和讓人發抖的冷空氣。廚房裡的鍋中正煮著熱氣騰騰的餛飩。阿彪搓著手朝我憨憨一笑:「這樣屋裡就暖和了。」我牽強的回了一個笑容,從心底里羨慕起阿彪來,因為他的世界好像只有廚房和梅男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擾人的東西能入他的眼。這貨心大得都要漏風了。
入夜,風雨聲漸小,我滿腹的心事終於抵不過昏沉的睡意,漸漸進入夢鄉,卻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出一身冷汗。
電話那頭的男人說:「阿笙,那請柬的樣式你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