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大海。
狂風暴雨中,洶湧的海水淹沒了我,冰冷的水進入了我的口鼻中,被迫吸入肺中。整個人開始在海中下沉,湍急的水流卷著我不知奔向何處。
我半眯著眼,竟然發現自己在一座宏偉的宮殿中,坐落在大海深處的宮殿。
偌大的宮殿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棺木,上面雕刻著一朵朵華美的蓮花,栩栩如生。
我遊了過去,在棺材的前面,刻著幾個古字。
「青蓮。」我念出了聲。
心登時開始猛跳,這個「青蓮」,會不會就是徐朗要找的步青蓮?
一聲悶響,棺材門自己開了一個縫隙。
一條白皙纖細的手臂從棺材中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邊上的木板,指節用力得泛白,作勢從裡面爬出來。
「啊!」我睜開眼睛,黑暗中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舒了口氣,原來是一場夢啊!
半夜,雨聲漸小,我卻難以入眠。
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水釋神拖著生魂在空蕩的走廊里前行的畫面,「喀拉喀拉」鎖鏈拖動的聲音尤在耳邊。
一陣風從我臉頰拂過,髮絲弄得我眼睛有些癢。因為下雨窗戶早就被我關上了,驀地坐起身來,何來的風?
透明的液體從衣櫃下面滲透出來,範圍越來越大。漸漸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海腥味,就像有一條魚被剖膛破肚、死了很久的腥味。
那是什麼?
我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衣櫃門的縫隙中不斷滴滴答答的滲出液體,在寂靜的深夜中聽來格外的瘮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握住了衣櫃的把手。
「咣當」,裡面好像有東西動了一下,衣櫃門晃了一晃,然後又恢復了平靜。
心臟猛地緊縮,然後急速跳動。
使勁拉開了衣櫃門,有一陣猛烈的風迎面吹來,我眯著眼,看見一雙幾乎沒有瞳仁的眼,只有一片慘白。那張面目模糊的臉隱在黑暗陰影中,只有頭頂一道時亮時不亮的極其微弱的熒光。
那一滴滴腥臭的水正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他渾身都在冒著水,整個人好像正在融化一般。
水鬼?
他抬起沒有瞳仁的眼珠直勾勾的看著我,「嘩」的一下從這攤腥臭的水上滑了下來,墜到了地上。他的下半身已經融在水中了,只剩半個身子艱難的在地上爬著,已經不能靈活的遊動了。
一隻冰涼濕滑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腕,這種滑膩濕涼的感覺似曾相識,就跟上次在酒店房間中那隻水鬼與我擦身而過的感覺一模一樣。
我向後退了一步,可他還是僅僅抓住我的腳踝不鬆手,黏滑的液體順著我的腳背流到了地面,噁心之感油然而生。
眼前紅光一閃,血般的畫面中,他鬆開了我的腳。
我如釋重負的後退了幾步,警惕的看著他。好不容易從水釋神手中逃脫掉的水鬼,為何再次回來?
他的臉貼著地面,久久不動一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絕望。
他忽然發出自嘲的笑聲,聲音很尖細,然後喃喃自語著:「我逃不掉了。我逃不掉了。」
「為什麼?你在酒店殺死了一對夫妻,那個溺死的女人不是已經做了你的替死鬼了嗎?」
「只要戴著這道光,逃到哪裡都沒用的。」他絕望的說道:「只要一離開大海,這裡就會源源不斷的散發出毒液,然後一點點被腐蝕融化成水。」
他的身體腐爛融化的速度越來越快了。這就是水釋神能操控那麼多水鬼的原因嗎?
我問:「即知如此,你何必逃呢?」
「你知道漂浮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永遠看不見盡頭的日子又多難熬嗎?」他抬起頭。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知道,即使逃出來也是死路一條,但我想在消失之前,再看一眼我的母親,那年我離開家鄉,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去了。雖然殺死了一個女人做替死鬼,可是我沒想到毒液腐蝕的速度會這麼快,我還來不及離開這裡就已經成了現在這樣子了。」
陰暗中,他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似是在哭泣。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猶豫著問道。
「求你,幫幫我,只有你能看見我。」
「什麼?」
「我叫張小龍,我的母親名叫羅英,家住洛陽平樂村。你幫我告訴她,我過得很好,不要擔心我。」他顫抖著聲音說道。
「幫你可以,但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說:「你知道水釋神在海底守護著的女人是誰嗎?」
「我只知道那座宮的深處,有一個黑色棺材,聽說裡面躺著一個女人。」他說話的樣子很吃力,腰部以下都被腐蝕成水了。
黑色棺材?想起剛才的夢境,我問:「那上面是不是雕著許多蓮花,還刻著青蓮這兩個字?」
就在我迫切想知道這答案的時候,他忽然趴在地上不動了。
癱軟的身體像一攤爛泥,快速的腐敗融化,只是眨眼間那個水鬼就徹底的化成了一灘水,然後消失不見。
「唉」我嘆口氣,到底也是個可恨可憐之人,我會滿足他的遺願的。
一夜未眠。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我就跑到了海邊,那艘工作船還停在海面上。
一個戴著記者工作證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很是疲憊的樣子。
我攔住了他:「請問這裡發現的水下古蹟是什麼年代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興許是覺得我這樣問的很突然,我笑道:「我是探險愛好者,就是對這件事很好奇。」
「這樣啊。」他點點頭說:「根據石碑文顯示,應該是唐朝的天復元年。」
「天復元年?」
「是的,不過由於這幾天水流十分湍急,再加上前天不是死了個潛水員嗎?所以暫時停止打撈工作了。」
我說:「那個潛水員死的有點怪啊!」
記者左右看了看,見四周沒人,一臉神秘的說:「我跟你說呀小姑娘,實際上是那幫潛水員不敢下去了,去過的人都說那海里有古怪。」
「什麼古怪?」
「就是會看見莫名其妙的光,還有人說會突然喘不過氣,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就是沒人願意下去了,尤其是那個潛水員死了之後。」
記者走後,我一個人呆呆的站在海邊,海浪聲連綿不絕,我的心海也刮著洶湧的巨浪。
「我和她相遇的時代是唐朝的天復元年。」那日徐朗說的話還在耳邊迴蕩。
那個躺在棺槨中的女人,會不會就是步青荷?
我急忙掏出手機,按下一串熟悉的數字。
電話剛撥通,我就心急如焚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好像知道步青荷在哪裡了!她一直在海里。」
「喂喂?」
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半晌,終於有人開口說話了,卻不是梅男子的聲音。
「我知道了。」冷冰冰的聲音讓人聽著心底發寒。
「你是誰,梅男子呢?」
「他啊」一聲冷笑之後,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
我想了很久,終於想起這是誰的聲音了。
鬼王野衾。